秦庚来到百草堂的时候,天色刚大亮。
早秋的津门,晨起透着股子凉意。
百草堂那两扇厚实的黑漆大门已经敞开,几个穿着青布褂子的伙计正拿着长扫帚,在那“刷刷”地扫着门前的尘土和落叶。
秦庚迈步上了台阶,挑开那沉甸甸的棉布门帘子。
一股子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闻着让人心神一凛。
大堂里,那高高的红木柜台后面,一道矮胖的身影正在药柜前忙活。
郑通和手里拿着个戥子,正熟练地抓药、称重,头也没回,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
“上了三层火轮了?”
郑通和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上了三层火轮,不去找老陆,怎么跑我这药铺子里来了?”
秦庚心中微凛。
这郑掌柜果然不是凡人,自己脚步已经极轻,且刻意收敛了气息,没成想刚进门就被人家听出了身份。
“郑掌柜。”
秦庚拱了拱手,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火轮还差点火候,今儿个来,是想在您这拿点药。”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武行的事。”
听到“武行”二字,郑通和抓药的手微微一顿。
他转过身来,那双看似和善的眯缝眼里,精光一闪而逝。
郑掌柜上下打量了秦庚一眼,目光在秦庚那宽阔的脊背和微微隆起的大筋上停留了一瞬,眼中满是诧异之色。
“你等下。”
郑通按下心中惊诧,转身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
他将抓好的几味药材分门别类地放进身后的百眼柜里,又把柜台上的账本合上,倒是很快。
秦庚也不急,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柜台前,呼吸绵长,身姿挺拔如松。
待一切收拾停当,郑通和这才擦了擦手,绕出柜台。
他指了指旁边的红木方桌示意秦庚坐下,又顺手泡了一壶高碎。
“有药方?还是补漏子?”
郑通和抿了一口茶问道。
补漏子就是自己没药方,求指点的意思,这种要价更高,而且得是药师本人就修武才能做到。
不仅如此,在这津门里,买药也是有讲究的。
各门各派的练法不同,伤法也不同,这药方就是不传之秘。
通常武师来抓药,为了防着药方泄露,往往会在方子里掺杂几味不相干的草药,又或者把一张方子拆成三份,分去三个药铺抓,以此来混淆视听。
秦庚却没那些花花肠子。
“有药方。”
秦庚道。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双手递了过去:“这是药方,您给过目看下。”
秦庚心里明镜似的。
上次在后院,这位郑掌柜轻描淡写地接了自己一记重拳,那是实打实的高人。
再加上人家可是武科状元的徒弟,宗师武人郭云深的徒孙,什么样的秘方没见过?
自己手里这点东西,在人家眼里,怕是算不得什么秘密。
果不其然。
郑通和接过药方,只扫了一眼,便随手放在桌上。
“河北《形意龙虎》的壮骨散。”
郑通道:“方子没问题,固本培元,强筋壮骨。这药不算贵,若是用牛骨做药引,一剂一块现大洋。若是换成虎骨的话……”
他顿了顿,伸出一个巴掌:“得五块大洋一剂。”
秦庚眉头微微一跳。
五块大洋!
这价格,也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练武才用得起。
寻常苦哈哈,把命卖了也吃不起这一口。
“有区别吗?”
秦庚问道。
“哈哈哈哈。”
郑通和哑然失笑。
“虎骨自然更好。俗话说,云从龙,风从虎。虎骨乃至阳之物,那股子刚猛劲儿,最是能透进骨髓里。”
“不过嘛……”
郑通和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秦庚身上,“用药也得看人,看到了什么层次。你如今身子骨虽强,但毕竟还在打熬筋骨的阶段。这就好比吃饭,你肚子就那么大,给你吃龙肉你也只能吸收那么多,剩下的也是拉出去。”
“若是牛骨够用,就先用牛骨。等哪天你觉得牛骨不够用了,那便是你身子骨到了新境界,到时候再上虎骨也不迟。你应该知道‘不够用’是什么感觉。”
“知道的。”
秦庚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之前吃卤煮,哪怕吃到嗓子眼,胃里撑得难受,可骨头缝里还是透着饿,那滋味,就像是身体里养了一头喂不饱的狼。
“要多少?”
郑通和问道。
秦庚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番。
手里统共十四块大洋。
能撑住两周,提升多少不知道,但用就完事了,钱没了再挣就好。
“先来十四剂。”
秦庚沉声道,“这药好储存吗?”
“只要别受潮,放在干燥通风的地方就好。”
郑通和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住的地方,有砂锅吗?”
秦庚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他那徐金窝棚的住处,除了一个土灶连着大炕,平日里也就是冬天烧把火取暖,连个正经煮饭的锅都没有,更别提熬药的专用砂锅了。
“这药,最好是你亲自煎熬。”
郑通和解释道,“武火煮沸,文火慢熬,那药香蒸气飘出来,都是精华。你若是在旁边练功,那药气能顺着毛孔浸到你身子里,一点都不浪费。若是敞着气熬干了再喝,药效至少折损三成。”
秦庚闻言,面上露出一丝难色。
这条件,他确实没有。
郑通和看了看秦庚,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吟片刻道:
“行了,也不必为难。”
“上次钟山那边,你拼死救了我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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