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顶,演武场。
万阶白玉石阶染血,千丈演武场上罡风猎猎。
九根盘龙柱直插云霄,每根柱上都绑着一个人——青云宗外门排名前十的弟子,除第一名韩枫外,皆如死狗般悬吊着,血顺着柱身蜿蜒而下,在阳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
林玄跪在中央高台上。
他的双手被两道“缚灵锁”贯穿腕骨,钉在玄铁浇筑的台面上。血从伤口涌出,却非鲜红,而是带着灰败色的浊血——那是灵脉被毁后的残血。
“林玄,你父亲林青阳勾结魔修,私开魔渊通道,罪证确凿!”
高台正前方,紫袍大长老韩天鹰负手而立,声如洪钟,回荡在整个演武场:“按宗门铁律,宗主一脉,尽废修为,灵脉永断!”
台下,三千弟子噤若寒蝉。
有人面露不忍,有人幸灾乐祸,更多人低下头,不敢看台上那个曾经耀眼如星辰的少年。
三日前,青云宗还是东玄域十大宗门之一。
三日前,林玄还是青云宗百年一遇的天才,十六岁筑基,十八岁已至筑基后期,被誉为“最有可能三十岁前结丹”的东玄新星。
三日前,宗主林青阳还是元婴大圆满的强者,距离化神仅一步之遥。
一切都毁于那个雨夜。
魔气冲天,后山禁地的“镇魔渊”封印破碎,三道黑影窜出,连杀七位守山长老。而当众人赶到时,只看见林青阳站在破碎的封印前,手中握着一枚——魔道令牌。
“证据?”林玄抬起头,脸上血污混着汗水泥泞,唯有那双眼睛,依然亮得惊人,“大长老所说的证据,就是那枚谁都能伪造的令牌?”
“放肆!”
一道鞭影破空抽来。
啪——!
林玄左脸皮开肉绽,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从眼角延伸到下颌。出手的是站在韩天鹰身侧的青年,一身锦白道袍,容貌俊朗,此刻却满脸狞笑。
韩枫,大长老之子,筑基中期修为,外门第一。
三年前林玄筑基成功那日,他曾当众向林玄敬酒:“林师兄天纵之资,师弟此生难及。”
此刻,他甩了甩鞭梢的血珠,俯身凑到林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那令牌,是我亲手放进你父亲闭关室的。”
林玄瞳孔骤缩。
“为什么?”
“为什么?”韩枫笑了,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疯狂,“因为你父亲挡了我爹的路!因为你这‘天才’压了我十年!更因为——”
他直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全场:
“林玄,你父子二人罪大恶极,今日我韩枫便替宗门清理门户!”
说罢,他右手五指成爪,猛地扣住林玄天灵盖。
“搜魂!”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搜魂术,魔道手段,被搜魂者轻则痴呆,重则魂飞魄散。青云宗身为正道宗门,明令禁止此术。
“枫儿!”韩天鹰假意喝止,“何必脏了手?废去修为便是。”
“父亲放心。”韩枫舔了舔嘴唇,“孩儿只是确认他是否还藏有魔道同党。”
实际上,他在找一样东西。
林青阳失踪前留下的——青云宗镇宗之宝,“青云剑诀”最后一式的传承玉简。
灵力如毒蛇般钻入林玄识海。
撕裂。
翻搅。
林玄浑身痉挛,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那是比肉体疼痛强烈千百倍的折磨,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钩在脑海里搅动,每一寸神魂都在尖叫。
但他咬死了牙,没发出一声。
血从七窍涌出。
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间,他看见高台边缘,被两名执法弟子押着的少女——苏清雪,他的师妹,此刻正死死咬着嘴唇,泪如雨下,却发不出声音(被下了禁言术)。
他看见人群中,那个总是憨笑着叫他“林师兄”的杂役弟子石昊,正红着眼想往前冲,被几个同伴死死拉住。
他还看见……高台另一端,那个被铁链锁住、垂着头的中年男人。
他的父亲,林青阳。
三日前还是元婴大圆满的强者,此刻却气息萎靡如凡人,丹田处有个碗口大的血洞——那是元婴被硬生生挖出的痕迹。
似乎是感应到儿子的目光,林青阳艰难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父亲的眼神里没有绝望,没有哀求,只有两个字:
“活着。”
轰——!
韩枫的灵力猛地刺向识海最深处。
那里,一枚青色玉简悬浮着,散发出古朴剑意。
“找到了!”韩枫眼中爆出狂喜,灵力化作大手抓向玉简。
但就在触碰的刹那——
玉简轰然炸开!
不是爆炸,而是化作万千青色剑气,反溯着韩枫的灵力,冲入他的经脉!
“啊——!”
韩枫惨叫一声,整条右臂瞬间被剑气绞成血雾,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枫儿!”韩天鹰脸色大变,瞬移接住儿子,却发现韩枫右臂齐肩而断,经脉中剑气肆虐,若不及时救治,修为将永久跌落。
“小杂种……”韩枫满嘴是血,狰狞地盯着林玄,“你竟敢……竟敢在传承玉简里设下剑意反噬……”
林玄笑了。
血从齿缝渗出,但他确实在笑。
“那玉简里……根本没有最后一式。”他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只有我父亲留的……一道‘破罡剑气’。”
“你算计我?!”韩枫目眦欲裂。
“彼此彼此。”林玄咳出一口血,“现在……可以废我修为了吧?韩师兄。”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韩枫挣扎着站起,仅剩的左手指向林玄丹田:“给我……碎了他的灵脉!一寸一寸地碎!”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
他们手持“碎脉钉”,三寸长的黑色长钉,专破修士灵脉。一根钉入,灵脉断裂;九根钉入,灵脉尽毁,永绝仙途。
第一根,钉入气海穴。
林玄身体剧震,气海内筑基道台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那是他苦修十二年筑成的道基,此刻寸寸崩塌。
第二根,钉入膻中。
第三根,钉入神阙。
……
台下,苏清雪闭上了眼。
石昊被同伴按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
围观的弟子中,有人别过头,有人低声啜泣——林玄在时,虽为天才,却从不倨傲,外门弟子受欺辱,他多次出手相助。
第九根钉,悬在头顶百会穴。
这一钉下去,识海崩碎,神魂永损,就算不死,也会沦为痴傻。
“慢着。”
韩天鹰忽然开口。
他走到林玄身前,俯视着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有忌惮,有惋惜,但最终被狠厉取代。
“林玄,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他缓缓道,“说出青云剑诀最后一式真正所在,我可留你性命,只废修为。”
林玄抬起头,用尽最后力气啐出一口血沫。
血沫落在韩天鹰紫袍下摆,晕开一小片暗红。
回答,尽在不言中。
韩天鹰脸色彻底阴沉。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后退一步,挥袖,“既然你父子一心求死,那便——成全你们。”
他看向执法长老:“林青阳,元婴已碎,押入‘寒冰狱’,永世囚禁。”
“林玄……”他顿了顿,吐出四个字:
“灵脉尽断,扔下‘葬魔渊’。”
全场死寂。
葬魔渊,青云宗禁地之首,深不见底,传说直通九幽。千年来,凡被扔下者,无一生还。
“不——!”
苏清雪终于冲破禁言术,嘶声哭喊。
石昊挣脱同伴,冲向高台,却被一道罡风震飞,口喷鲜血。
林玄没有看他们。
他只是看着父亲。
林青阳也看着他,嘴唇微动,无声地重复那两个字:
“活着。”
然后,林青阳笑了。
那是林玄记忆里,父亲最温暖的笑——就像小时候,父亲握着他的手,教他第一次握剑时那样。
两名执法弟子拖起林玄,走向演武场边缘的悬崖。
那里云雾翻涌,深不见底,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传来。
“林师兄……一路走好。”
拖着他的弟子低声说,声音带着颤——他曾受过林玄恩惠。
林玄想说什么,却已发不出声音。
他只是最后看了一眼天空。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阳光刺眼。
然后,他被抛了下去。
身体急速下坠。
风声在耳畔呼啸,如万千厉鬼哭嚎。
失重感吞噬了所有知觉,唯有丹田处九枚碎脉钉传来的剧痛,还在提醒他——他还活着。
但也快死了。
意识逐渐涣散。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母亲早逝时苍白的脸;父亲教他剑法时严厉的眼神;苏清雪第一次叫他“师兄”时羞怯的笑;石昊偷偷塞给他烤红薯时憨厚的模样……
还有韩枫那张狞笑的脸。
“不甘……”
“我不甘……”
“若能重来……”
“若能重来——!”
下坠的速度忽然减缓。
仿佛坠入了一片粘稠的液体,四周黑暗如墨,却有点点暗红色光斑浮现。
那是……血?
林玄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落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祭坛上。祭坛由不知名的黑色石材筑成,表面刻满繁复的纹路,那些纹路此刻正微微发亮,吸收着他身上滴落的血。
他的血落在纹路上,竟被吸收殆尽。
而祭坛中央,有一具盘坐的白骨。
白骨通体如玉,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它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头颅低垂,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法印。
最诡异的是——白骨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柄剑。
一柄通体漆黑、剑身布满裂痕的剑。
剑尖刺穿胸骨,从背后透出,将白骨钉在祭坛上。而剑柄处,缠绕着一缕……暗红色的雾气。
那雾气如有生命,随着林玄血液的滴落,开始缓缓蠕动。
“千年了……”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破风箱般的声音,直接在林玄脑海中响起。
“终于……等到一个……未死透的活物。”
林玄浑身寒毛倒竖。
那缕暗红雾气从剑柄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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