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的春天在隐隐的躁动中来临。冰雪消融,道路泥泞,但“通达车马行”的骡马铃声却比往年更加频繁地响彻在归德府周边的官道上。借助朱炎举人身份的便利和赵虎日益精熟的经营,车马行的生意网和信息网如同蔓生的藤萝,悄然延伸。
在朱炎的授意下,信息的收集不再局限于物价和流言。猴子被赋予了新的任务,他带着两名识字的学徒,开始将车夫、伙计们带回的零碎信息进行分类、整理:某处河道淤塞情况、某地驻军操练频次、甚至是一些地方耆老对时局的私下议论,都被记录下来,汇集成一份份简短的“路闻札记”。这些札记语言俚白,事无巨细,看似杂乱,却为朱炎勾勒出了一幅远比官方文书更鲜活、也更残酷的地方现实图景。
“明理堂”的聚会依旧定期举行。随着朱炎赴京日程临近,聚会的气氛少了几分闲适,多了几分凝重。这一日,朱炎没有引经据典,而是将几份匿去来源的“路闻札记”抄录分发下去。
“诸位且看,”朱炎声音平稳,“这是近日从豫西、豫南传来的些许见闻。流寇虽未大举入境,然小股马匪滋扰乡里、勒索商旅之事已渐增多。更堪忧者,各地民壮涣散,武备不修,恐难当一击。”
众人传阅着纸页,上面记录的或是某村被掠,或是某商队被劫,字里行间透露出地方武备的松弛与官府的应对迟缓。那位精于水利测算的老童生李实放下纸页,叹道:“水壅则溃,防患需在未然。如今情势,正如汛期将至而堤防失修啊!”
“李兄所言极是。”朱炎接过话头,“故而,我之前与王员外、张兄商议的整顿民壮之事,需加紧推动。此事不能仅靠一纸公文,需有切实可行之策。”
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寡言、但办事极为扎实的生员孙铨身上。“孙兄,你素来沉稳,熟知本地人情地理。我意,由你协助赵虎,参照戚继光《纪效新书》中选兵、练兵之法,拟定一份简明的民壮整顿条陈,重点在于遴选精壮、明确号令、定期操演,并规划依托地形设立哨卡、传递警讯。所需钱粮,可由‘墨韵斋’与几位乡绅先行垫支部分,再请县尊设法筹措。”
孙铨闻言,身体微微一震,这是将他推到了实务的前台。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语气坚定:“承蒙朱兄信重,铨必竭尽全力!”
这是朱炎的一次重要尝试,他开始将“明理堂”的成员推向具体的事务,在实践中磨练和考察。孙铨负责规划,赵虎负责执行,张承业负责与官府、乡绅协调,一个微型的、围绕“武备”议题的协作团队初步形成。
与此同时,朱炎自身也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他闭门谢客多日,将历年会试的程墨、房稿反复研读,揣摩考官文风与朝廷取士的潜在倾向。他不再追求奇险,而是将重点放在如何将自己“经世致用”的思想,更圆融、更符合制艺规范地表达出来。他深知,会试场上,过于离经叛道是取祸之道,必须在遵循规则与展现自我之间找到精妙的平衡。
临行前夜,朱炎将赵虎、猴子、王莽唤至书房。
“我此番进京,短则数月,长则半年以上。家中诸事,便托付给诸位了。”朱炎神色郑重。
“先生放心!”赵虎拍着胸脯,“车马行和民壮的事,我一定和孙先生、张相公配合好,绝不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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