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色目老汉领着几个如狼似虎的捕快冲来,管二和韩十二早已面无人色,双腿筛糠般抖着,下意识就往陈慕之身后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慕之的心脏也在胸腔里擂鼓,有心施展“凌波微步”溜之大吉,但念头电转——宿州可不是平安镇那样的小地方,城门有兵卒严加看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此刻逃窜无异于不打自招,罪加一等。
他深吸一口混合着尘土与市井气息的空气,强压下惊惶,脑中飞速权衡利弊,瞬间做出了决断:硬扛!而且要扛得漂亮!
就在捕快粗糙的手即将搭上他肩膀的刹那,陈慕之上前一步,抢先拱手,语气竭力保持平稳,带着读书人特有的那种不急不缓的腔调:“诸位差爷请了。在下乃庐州路无为州巢县秀才陈慕之,表字守拙。”
他先声夺人,将“秀才”这块在当下多少还算有点用的护身符亮了出来,这层身份总能多换得几分薄面,至少能争取到一个说话的机会。
那领头的杨捕头闻言,动作果然一滞:“你是秀才?!那请出示你的路引!”
“在下本欲往徐州探亲,奈何途中不幸遭遇兵乱,路引文书尽数遗失,”陈慕之面露恰到好处的无奈与惋惜,“不得已暂居宿州友人家中,以待家中补办文书。所言句句属实,差爷若存疑,可即刻行文巢县县学核查在下身份籍贯。”
他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既说明了现状,又给出了验证的途径,显得坦荡无比。
杨捕头上下打量着这个虽衣衫褴褛、满面风尘,却谈吐清晰、自称秀才的年轻人,脸上狐疑未消,但语气稍缓:“路引丢了?空口白牙,叫我等如何信你?这年头,冒充读书人的歹人也不是没有!”
这时,柳莺儿快步上前,对着捕快中一人惊喜道:“赵师兄!今日是你当值?”
那被唤作“赵师兄”的年轻捕快一愣,看清是柳莺儿,严肃神色稍缓,露出一丝笑意:“莺儿师妹?你怎在此?这人……”
“赵师兄,这位陈公子是胡大海大哥的客人,为人正直!方才就是这老儿想讹我,被陈公子识破伎俩,他这是挟怨报复!陈公子绝非歹人。”柳莺儿语速极快,眼神恳切,话语清晰有力,“他的路引确是在路上遭了兵乱丢失,我可以作保!还请师兄和几位差大哥明察,莫冤枉了好人。”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给赵捕快使了个眼色。
赵捕快显然与柳莺儿有旧,对胡大海也颇为敬重,闻言面露难色,看向杨捕头:“头儿,您看这……莺儿师妹和胡大哥都是本分人,他们作保……”
杨捕头眉头紧锁,并未轻信。那色目老汉却在一旁跳脚叫嚷,声音尖利:“官爷!休听他们花言巧语!方才我还看见他挑那艾草来着,鬼鬼祟祟!他根本不是秀才!还包庇那丫头毁我传家宝碗!定非善类!是白莲教的妖人!”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知道朋友家蚊子多,送点艾草给他驱驱蚊虫,怎么啦?”陈慕之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读书人式的揶揄,“难道这宿州城,连送点草药也犯王法?至于宝碗……”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未尽之语却比直接反驳更有力。
场面一时僵持。一位留着山羊胡、身着青色吏员服饰的人从捕快身后踱步而出,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杨捕头,此处何事喧哗?”
“原来是叶知事。”杨捕头抱拳回礼,语气恭敬了几分,“接到这位老丈举报,怀疑此书生身份有诈,特来盘问。”
“老夫途经市集,本欲购置些笔墨,见你们一众在此聚集,故来一看。”叶知事了解缘由后,眯着眼将陈慕之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慢悠悠开口道:“你说你是秀才,有功名在身。然路引遗失,空口无凭,难以取信。这样吧,既是读书人,便以眼前事物为题,当场赋诗一首。若能作出合乎格律、略见才情的诗篇,便暂信你身份,容你在宿州等候核查,待衙差到庐州核验后再做计较。若作不出…哼,那就休怪王法无情了。”
众人目光霎时聚焦于陈慕之一身。柳莺儿、韩十二等人心提到了嗓子眼。管二更是急得搓手跺脚,心里哀嚎:“完犊子了!这个什么伪军师这回肯定要露馅!作诗?俺看他编瞎话在行,作诗怕是够呛!”
陈慕之心里万马奔腾(全是草泥马),作诗?平仄对仗早还给语文老师了!他眼角余光慌乱扫视,猛地瞥见那堆生石灰,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劈入脑海——有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先是四方一揖,尽显书生礼数,才对叶知事道:“既蒙知事命题,学生便献丑了!”
随即脸上摆出一副沉痛坚毅之色,目光缓缓掠过众人,最终凝驻在那堆不起眼的生石灰上,仿佛在瞻仰什么蕴含了天地至理的圣物。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自认为低沉磁性的声调说道:“学生所作,题为《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两句方出,叶知事便微微颔首,捻着胡须:“嗯,起笔不俗,以物起兴,有点意思。”
陈慕之略作停顿,目光变得愈发深邃,如同承载了万古愁绪与不屈的志节,缓缓吟出后两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诗毕,场中竟有片刻鸦雀无声。
短短四句,托物言志,借石灰的烧炼过程,将自身虽历经磨难(千锤万凿、烈火焚烧)、甚至不惜粉身碎骨,也要保有清白的崇高志节与不屈风骨,抒发得淋漓尽致!这格局,这气魄,这寓意!
“好!好一个‘要留清白在人间’!”叶知事最先击节赞叹,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赞赏之色,“此诗言语质朴,却意境高远,气节凛然!非真读书人不能有如此胸襟!好诗!临急应景能赋出此等佳作,好秀才!”
周遭捕快、衙役乃至围观百姓,虽未必尽懂诗词精妙,但那诗句中蕴含的铿锵之力与冰清玉洁之意,却是听得分明,不由得纷纷点头,看向陈慕之的目光顿时由猜疑转为钦佩,甚至带着几分敬意。这世道,能说出“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书生,能是坏人?
那色目老汉见状,知道此事再难以追究下去,脸色灰败,悻悻然缩颈弓背,像只斗败的公鸡,趁着没人注意,溜之大吉。
危机终告解除!陈慕之暗抹一把冷汗,心中默念:**公,对不住您老了,借您传世名作保条小命……感谢21世纪的教育,学生每个学期都要学习、背诵古诗...
柳莺儿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望着陈慕之,好像看到稀世奇珍,先前的好奇感激顷刻化作了滔滔敬仰,脸颊甚至微微泛红:“慕之哥哥...你,你竟有这般大才!”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眼前这个落魄书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芒。
经此一役,陈慕之的“秀才”身份算是暂被采信,只待后续补办手续。他在宿州的“暂住权”总算尘埃落定,虽然过程惊险无比。
一行人回到胡大海家中。胡大海听闻这惊险历程,亦是连道侥幸,对陈慕之更添几分看重,拍着他的肩膀道:“慕之兄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真是真人不露相!那诗,听着就提气!”
陈慕之趁机提出购买油脂之请,胡大海大手一挥,豪爽道:“买甚买!那些下水油脂腥膻重,军营本就不屑要,平日也是送人或贱价处理,慕之兄弟你要用,尽管拿去!算个啥!”
原料难题迎刃而解!陈慕之大喜过望,但深知人情债难还,坚持道:“胡大哥,话虽如此,但这油脂于寻常百姓家终是金贵之物,听管二兄弟说,嫂子平日也需售卖贴补家用,我万万不能白拿,还请按市价算予我。否则,小弟心中难安。”
胡大海亦是爽快人,见陈慕之态度坚决,哈哈一笑:“既然陈兄弟执意如此,那便依你。价钱什么的好说,你看着给就行!”
接下来便是激动人心(鸡飞狗跳)的试验阶段。于胡家小院一隅搭起简易灶台,陈慕之开始了他的“古代化学实验”。过程堪称一部血泪搞笑史,充分证明了“知道原理”和“亲手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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