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铁门在苏曼卿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沉重得像是棺盖。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吞没。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混杂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
“带路。”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粗暴地推了她一把。
苏曼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想稳住身形,却发现双手已被反铐在身后,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被推搡着向前走,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黑暗中,她只能凭借本能和推力前行,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前方那双皮鞋踩在地上发出的、规律而冷漠的“嗒、嗒”声。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停了下来。
“进去。”
又是那个沙哑的声音。
她被猛地向前一推,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坚硬的地面磕得她膝盖生疼,但她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只是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支撑着坐了起来。
这时,头顶的灯“啪”地一声亮了。
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待到视力稍稍恢复,她才看清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四壁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壁是冰冷的灰色,仿佛能吸走所有的温度和希望。空气中那股霉味和铁锈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浓烈。
门“吱呀”一声开了。
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皮鞋擦得锃亮的审讯官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眼神像两口深井,幽暗得看不到底。他走到桌后坐下,缓缓翻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进行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谈话。
“苏曼卿,”他开口了,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女,二十八岁。燕京大学历史系讲师,对吗?”
苏曼卿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眼,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愤怒。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暴风雨中巍然不动的礁石,又像是黎明前最深沉的夜空,蕴藏着无限的可能。
审讯官似乎对她的沉默早有预料。他合上笔记本,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说道:“我们掌握的资料,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你最好老实交代,或许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苏曼卿依旧沉默。她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越过审讯官,望向他身后的那面墙。那面墙上,什么都没有。但在她的眼中,却仿佛有一幅画卷正在徐徐展开——那是她和“海燕”在灯下密谈的场景,是他们在街头散发传单的身影,是他们在人群中传递着希望与信念的眼神。
那盏灯,从未熄灭。
审讯官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苏曼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你很坚强?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拿你没办法?”
他突然弯下腰,一把揪住苏曼卿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我告诉你,在这个地方,没有人能保持沉默。没有人!”
苏曼卿的头皮传来一阵剧痛,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她只是依旧用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又像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怜悯。
“你……”审讯官被她看得心头火起,手上不由加了几分力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长官!”一个手下推门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什么人?”审讯官皱眉松开苏曼卿的头发,直起身来。
“不知道,看穿着像是学生和工人,大概有几百人,把外面的路都堵了,嚷着要见人,要放了苏老师!”
审讯官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他快步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向下望去。只见昏黄的路灯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无数张年轻的面孔上写满了愤怒和坚定。
“苏老师是无辜的!”
“放了苏老师!”
“我们要见苏老师!”
口号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冲破夜空,震得这栋小楼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胡闹!”审讯官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身对手下吼道,“去!把他们都给我驱散!告诉他们,再不走就抓人了!”
“是!”手下领命,转身要走。
“等等!”审讯官又叫住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告诉他们,如果再不散开,我们就对苏曼卿不客气了!”
手下迟疑了一下:“长官,这……这能行吗?”
“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审讯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手下不敢再言,连忙跑了出去。
审讯官重新坐回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苏曼卿,你听到了吗?你的学生们在外面为你请愿呢。你说,如果因为他们,你受了什么‘委屈’,他们会不会内疚一辈子啊?”
他以为这次终于能从苏曼卿脸上看到一丝波动。
然而,他错了。
苏曼卿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只是那双眼睛里,却似乎多了一些什么东西。那是一种欣慰,一种骄傲,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看到火种燎原的喜悦。
她知道,她的同志们,她的学生们,她的战友们,没有让她失望。
革命的火种,已经播下,并且正在茁壮成长。
她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吐出几个字:“你们……赢不了的。”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审讯官耳边炸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起来:“是吗?那我们就走着瞧!”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一根皮鞭,狠狠地抽在了苏曼卿身上。
“啪!”
皮鞭撕裂空气,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重重地抽在苏曼卿单薄的衣衫上,留下一道深红色的印记。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苏曼卿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但她没有叫喊,没有求饶,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只是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愤怒,都深深地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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