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提及报名支教,将要去邻县山区时,他拿着信纸的手顿住了。
邻县山区?虽然隔着重重大山,但地理上毕竟比省城近了许多。她要去那里待一个月?去给山里的孩子上课?他几乎能想象出,她站在简陋的教室里,耐心教孩子们认字、唱歌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但随即,一股更强烈的担忧涌上心头。山里的苦,他太清楚了。暑热、蚊虫、简陋的食宿、崎岖的山路……她一个城里长大的姑娘,能受得了吗?会不会生病?会不会想家?
他下意识地想提笔回信,劝她慎重,甚至想找些理由让她放弃。但笔尖悬在纸上,他却写不下去了。他想起她信里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兴奋和决心,那不是一时冲动,那是“久存之心愿”。他有什么资格,用什么立场去阻止她追寻自己的愿望,去体验另一种生活呢?她本就不该被束缚在温室里。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重新蘸墨,落笔。回信的开头,他先表达了对她考试辛苦的理解,然后才提到支教的事:“知你报名支教,将赴山区,此志可嘉。山区清苦,迥异城居,暑热路险,务必珍重,安全第一。” 叮嘱得细致,甚至有些啰嗦,透露出心底的牵挂。
接着,他写道:“新玉米苗已尺余,经风雨而愈健,你可放心。” 这句话,像是在说苗,又像是在说自己,也像是在对她说。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晚霞映照下,院中那几行新苗绿得发亮,叶片舒展,带着雨水冲刷后的清新。他心中一动,拿过一张纸,用铅笔简单勾勒了几笔,画下几株挺拔的玉米苗,虽笔法稚拙,但生机盎然。
在画纸的背面,他沉吟片刻,郑重地写下四个字:“苗壮,需经历风雨。”
这既是对新苗的写照,也是他对自己处境的认知,或许,更是他对即将远行的凌霜的一种无声的鼓励和深深的期许。真正的成长,无法在温室中获得,必然要经历风雨的洗礼。他希望她能够坚强,也希望自己能够配得上这份遥远的牵挂。
他将画纸小心折好,放入信封。这封回信,没有过多言语,却承载着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无法言说的思念,更有一种超越儿女情长的、深沉的理解和支持。他们的轨迹,一个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去经历风雨,一个在土地上默默扎根承受风雨,在这个夏天,似乎有了短暂的交汇,又将继续沿着各自的路径延伸,等待下一次的交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