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来得又急又猛。
连绵的雨水敲打着运河两岸的乌篷船篷,也敲打着莫家村码头的青石板路。阿贝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堤岸上。雨水从伞面的破洞漏进来,打湿了她肩上扛着的半袋糙米。
“阿贝!小心脚下!”
身后传来莫老憨急切的喊声。阿贝回过头,见养父挑着两大筐渔获,正吃力地趟过一段被水淹没的路面。她连忙放下米袋,折返回去搀扶。
“爹,您慢点。”她接过其中一只筐,沉甸甸的重量让她的手臂一沉。
莫老憨喘着粗气,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这雨再这么下,运河水位涨起来,咱们这几条船可就危险了。”
阿贝望向河面。浑浊的河水翻涌着,已经淹没了大半截码头石阶。岸边停泊的十几条渔船,像一群受惊的水鸟,在风雨中剧烈摇晃。
“先去船坞避一避吧。”她搀着养父,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西头的旧船坞走去。
船坞是莫家村公用的修船场所,平时堆满了木材、桐油和麻绳。此刻,里面已经挤满了避雨的村民,空气里弥漫着湿衣服的馊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
“老憨,这边!”有人招呼。
阿贝循声望去,是村里最年长的船工莫三爷。老人坐在一堆麻绳上,手里拿着烟杆,却没点烟——船坞里到处都是桐油和木屑,没人敢在这里动火。
莫老憨带着阿贝挤过去:“三爷,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天知道。”莫三爷敲了敲烟杆,“我活了七十年,没见过这么邪乎的梅雨。你们看这水位,”他指向船坞外,“再涨三尺,村里一半的屋子都得淹。”
周围的村民都沉默了。莫家村依水而建,家家户户都靠捕鱼为生。水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阿贝放下米袋,找了个角落坐下。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滴,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她抱着膝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船坞深处——那里堆着一堆待修的船板,其中一块板上,刻着一行模糊的字迹。
那字迹很浅,像是用指甲或小刀刻上去的,又被雨水浸泡得几乎看不清。但阿贝的眼睛向来比旁人尖,她隐约辨认出,那是三个字:永安号。
心里没来由地一跳。
她记得这个名字。七年前,养父从运河里救起她时,她怀里除了那半块玉佩,还有一片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就刻着“永安号”三个字。莫老憨说,那是船名,她可能是从哪条叫“永安号”的船上落水的。
后来木牌丢了,她也渐渐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又看到了这三个字。
“三爷,”阿贝忍不住开口,“永安号……是什么船?”
莫三爷一愣,周围的村民也都看向她。
“阿贝怎么知道永安号?”一个中年船工问。
“我……我以前好像听人提过。”阿贝撒了个谎,“今天看到那板子上刻着字,就随口问问。”
莫三爷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永安号啊……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船坞里忽然安静下来,连外面的雨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七年前秋天,有条大船从上游下来,经过咱们这段运河时,夜里起了大火。”莫三爷的声音很慢,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火势很大,整条船都烧起来了,船上有几十号人,哭喊声传得老远。咱们村里人划船去救,但火太大了,根本靠近不了。”
有年长的村民点头:“是啊,那火烧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船沉了,就剩些碎木板漂在水上。”
“那条船就叫永安号?”阿贝追问。
“对。”莫三爷看着她,“阿贝,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贝心跳如擂鼓,面上却强装镇定:“没什么,就是好奇。那船上的人……都死了吗?”
“谁知道呢。”另一个村民接话,“当时捞上来几具尸体,都烧得面目全非。还有些人可能跳河跑了,但这段运河水流急,就算跳下去,活下来的希望也不大。”
莫老憨忽然咳嗽了一声,站起身:“三爷,雨小点了,我先带阿贝回去。家里那几条船还得加固加固。”
阿贝知道养父在打岔,但还是顺从地跟着站起来。
走出船坞时,雨确实小了些,从瓢泼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细雨。莫老憨走得很急,阿贝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爹,”她试探着问,“永安号的事……”
“别问。”莫老罕打断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厉,“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跟你没关系。”
“可是……”
“没什么可是!”莫老罕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阿贝,爹娘捡到你时,你浑身是伤,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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