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洲豪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的那个口袋,那里装着一块银色的怀表。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
斜刺里,一辆已经燃起大火的“燎原”坦克,像一颗燃烧的流星,疯了一样冲了过来,狠狠地撞在了那辆“盘古”的侧面。
巨大的撞击力让“盘古”的一炮打偏了,炮弹擦着伍洲豪的头皮飞过,削掉了半个潜望镜。
那是三连长的车。
伍洲豪眼睁睁地看着那辆燃烧的坦克里,三连长满身是火地爬出半个身子,手里举着一枚反坦克手雷,塞进了“盘古”坦克的观察窗。
轰隆!
两辆坦克同归于尽。
“三连长!!!”
伍洲豪的双眼瞬间充血,眼角崩裂。
这就是裕城战场。
这就是坦克兵的宿命。
在这里,生命是以秒为单位计算的消耗品。
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双方都没有撤退,也没有停止攻击。
郭勋奇也是个狠人。他发现“盘古”坦克在近战中吃亏后,竟然下令所有坦克手锁死舱盖,不许后退一步,同时调集了所有的重炮,对混战区域进行无差别覆盖射击。
“疯了!都疯了!”
沐渊亭看着前线传回来的战报,手都在抖。
“不管敌我,全部覆盖?”他难以置信,“他就不怕把自己的装甲师也炸光吗?”
陈庆之面无表情地看着地图,眼底深处是一片死寂的寒冰。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比起人命,沐瑶更在乎输赢。”
陈庆之缓缓说道,“既然他想换命,那我们就陪他换。”
“命令步兵师,全部压上去。”
“没有反坦克武器就用炸药包,没有炸药包就用燃烧瓶。哪怕是用牙咬,也要把那些铁王八给我留下来!”
随着这道命令的下达,战场的惨烈程度再次升级。
无数革命军战士,利用夜色和硝烟的掩护,像蚂蚁一样爬向那些钢铁巨兽。
他们用身体堵机枪眼,用集束手榴弹炸履带。
雨水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地上的泥浆已经变成了暗红色,那是血浆混合着机油的颜色。
每一寸土地,每一块弹片,都浸透了鲜血。
到了第五天,双方的坦克数量都锐减了一半。
原本密集的冲锋队形,变成了零星的单车决斗。
很多坦克已经打光了炮弹,甚至烧干了燃油。于是,最荒诞的一幕发生了。
坦克手们爬出坦克,拿着扳手、撬棍,甚至是石头,在两辆钢铁巨兽的残骸之间,展开了最原始的肉搏。
伍洲豪坐在一辆被打废了的“盘古”坦克履带上,手里拿着半截香烟,手抖得怎么也点不着火。
他的坦克早在昨天就报废了。全车组四个人,只活下来他一个。
他现在是步兵。
或者说,是这片钢铁废墟里的孤魂野鬼。
“团长……”
一个小战士踉踉跄跄地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水壶。那是警卫员小刘,但他的一只胳膊已经没了,袖管空荡荡地随风飘荡。
“喝点吧,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小刘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带血的牙齿。
伍洲豪接过水壶,仰头灌了一口。
水里有股铁锈味。
“咱们……还剩多少人?”他问。
“不知道。”小刘摇摇头,看着远处还在冒烟的战场,“大概……没多少了吧。”
伍洲豪沉默了。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那里的“海燕”已经看不到了。三百架飞机,早在第一天就拼光了。
现在天上飞的,又是那些黑色的“开拓者”。
但它们也不敢低空俯冲了。因为地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残骸,浓烟遮蔽了一切视野。
“还得打多久?”小刘轻声问道。
伍洲豪把烟蒂扔进泥水里,捡起旁边的一支步枪,拉动枪栓。
“打到死为止。”
战争进行到第十天,已经不再是战术的博弈,而是意志的凌迟。
裕城平原上,一场罕见的暴雨不期而至。
这对于重达六十吨的“盘古”坦克来说,是毁灭性的灾难。
原本坚硬的土地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沼泽。那些不可一世的钢铁巨兽,一旦停下来,就会缓缓下陷,直到泥浆没过负重轮,甚至淹没底盘。
郭勋奇引以为傲的机动性,彻底归零。
“推!给我推!!”
一名共和国军官站在没过膝盖的泥水里,挥舞着手枪,歇斯底里地指挥着一群士兵试图把一辆陷入泥潭的坦克推出来。
“长官,推不动啊!履带打滑了!”
士兵们哭喊着,每个人都变成了泥猴子。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传来。
几发迫击炮弹精准地落在人群中。
泥水、血水、断肢,瞬间炸开。
那名军官被气浪掀翻,还没等他爬起来,几个灰绿色的身影就从雨幕中冲了出来。
那是革命军的“猎杀小组”。
他们没有重武器,每个人手里只拿着燃烧瓶和自制的反坦克雷。
“烧死它!”
一个战士怒吼着,将手中的燃烧瓶狠狠地砸在那辆无法动弹的坦克的引擎盖上。
玻璃碎裂,火焰腾起。
虽然大雨如注,但这特制的凝固汽油一旦烧起来,水根本浇不灭。
火焰顺着缝隙流进引擎舱,引燃了油路。
那辆价值连城的“盘古”坦克,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里面的乘员惨叫着打开舱盖想要逃出来,却被早已埋伏好的机枪手一一扫倒。
这样的场景,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沐瑶的工业结晶,在这个泥泞的地狱里,输给了最原始的自然力量,也输给了革命军那种不要命的韧性。
郭勋奇在指挥部里,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
“空军呢?!为什么不轰炸?!”
“报告司令,雨太大了,无法起飞……”
“后勤呢?!燃油呢?!炮弹呢?!”
“报告司令,补给线被切断了……运输车队全陷在泥里了……”
郭勋奇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幕,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手里还有八百辆坦克。
但这八百辆坦克,现在就是八百个不能动的钢铁碉堡。
而对面的陈庆之,虽然坦克拼光了,但他的人还在。
那些像野草一样,割了一茬又长一茬,怎么杀也杀不完的泥腿子。
他们正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样涌来。
“陈庆之……”郭勋奇咬着牙,念着这个名字,“你够狠。”
与此同时,革命军前线。
伍洲豪正带着一支突击队,在齐腰深的泥水里艰难跋涉。
他们已经断粮两天了。
每个人都饿得头晕眼花,全靠喝雨水充饥。
“团长,你看。”
小刘指着前方。
雨幕中,隐约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黑影。
那是一座由数十辆被击毁的坦克堆积而成的“尸山”。有“燎原”的,也有“盘古”的。它们交叠在一起,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姿势,像是一座钢铁铸就的坟墓。
而在那座“尸山”的顶端,插着一面残破不堪的红旗。
那是307高地。
整个裕城战场的制高点。
谁占领了那里,谁就能架起火炮,控制整个战场。
“上面有人。”伍洲豪眯起眼睛。
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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