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伙房的炊烟,总是比别处起得早些。
天色尚是青灰,东方只透出淡淡鱼肚白,金海已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深秋特有的清冽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水泊的湿润和草木的霜气。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白气在晨光中缓缓消散。
伙房大院静悄悄的。五间大屋在朦胧晨色中显出黝黑的轮廓,院中那株老枣树叶子落了大半,枝干虬结如铁。金海走到井边,提起一桶冷水,掬水洗脸。冰冷刺骨的水激得他精神一振,睡意全消。
生火是第一桩事。他抱来柴禾,在最大的灶膛里铺好引火的干草,用火石打出火星。橘红的火苗窜起,舔舐着柴禾,渐渐燃成稳定的火焰。金海添了几块硬柴,看着灶膛里跳跃的火光,脸上映着暖色。
面是昨晚就和好的。两大盆面团盖着湿布,在灶台边醒了一夜。他掀开布,面团已发得饱满,手指按下去,留下浅浅的坑,慢慢回弹。这是发得正好的标志。
金海洗净手,在宽大的枣木案板上撒了薄薄一层面粉,将面团倒出来。发酵后的面团带着淡淡的酸香,手感绵软而有弹性。他双手按压、折叠、揉搓,动作不疾不徐,力道均匀。这活计他做了千百遍,闭着眼都能做得妥帖。
揉面讲究“三光”——手光、面光、案板光。待面团揉得光滑如缎,不粘手不粘案,他将其分成大小均匀的剂子,用湿布盖好,继续醒着。
这时天光已亮了些。远处营房传来起床的梆子声,隐约有人声喧哗。梁山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一个来伙房的,往往是花和尚鲁智深。
鲁智深的脚步声与众不同,沉稳有力,踏在地上“咚咚”作响,老远就能听见。这日他照例搬了个树墩,坐在枣树下,看金海忙活。
“武家哥哥,今日做什么馅?”鲁智深声如洪钟。
金海一边剁肉馅一边笑道:“猪肉白菜。昨日后勤营送来半扇猪,肥瘦正好。白菜是山下老农新送的,脆生。”
“好!好!”鲁智深抚掌,“洒家就爱这口!要多放葱,多放姜!”
“晓得了。”金海应着,手上刀工不停。剁肉馅是个力气活,要有节奏,轻重得当。他双臂稳定,刀刃起落间,肉块渐渐变成均匀的肉茸。这功夫是他当年卖炊饼时练出来的,如今做来,更多了几分从容。
鲁智深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哥哥,你这手法,不像个寻常厨子。”
金海手上不停,抬眼笑道:“大师何出此言?”
鲁智深摸着光头,若有所思:“洒家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不少厨子。有的刀工花哨,有的火候精妙,但像你这般……嗯,怎么说,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气度,仿佛做的不是饭食,是什么修行似的。”
这话让金海心中一动。他低头继续剁馅,声音平缓:“大师说笑了。不过是将手头的活计做好罢了。无论是揉面、剁馅,还是炒菜、烧汤,用心去做,总能做出些滋味来。”
“正是此理!”鲁智深一拍大腿,“洒家当年在五台山,那些和尚整日念经打坐,说什么‘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玄之又玄。可洒家觉得,真佛理就在这柴米油盐之间!你这一揉一剁,一煎一炒,便是修行!”
金海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看向鲁智深。这莽和尚看似粗豪,竟有这般见识。
鲁智深却已站起身,走到案板前,挽起袖子:“来,让洒家也试试!”
他大手抓起一把肉馅,学着金海的样子要往面皮里包。可他那双手,握惯了禅杖戒刀,哪会这等精细活?面皮在他掌中揉搓几下,便破了个口子,馅料漏了出来。
“直娘贼!”鲁智深笑骂,“这玩意儿比耍禅杖还难!”
金海笑着接过,三两下将破口捏拢,重新擀成饼胚:“大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您那禅杖使得虎虎生风,是您的本事;我在这儿做馅饼,是我的活计。都是修行,不分高下。”
鲁智深听了,怔了怔,忽然哈哈大笑:“说得好!洒家服了!哥哥,往后洒家常来你这儿坐坐,沾沾你这烟火气里的佛性!”
正说笑着,院门外探进一个年轻的面孔,是九纹龙史进。
史进今日穿了身靛蓝劲装,腰间挎刀,显得精神抖擞。他手里拎着个竹篮,笑道:“大哥,鲁大师,早啊!我从山下集市买了些新鲜柿子,甜得很,给你们尝尝。”
金海擦擦手,接过篮子。篮里十几个柿子,个个橙红饱满,表皮还带着白霜,一看便是刚摘的。他拣出几个洗净,切了摆在粗瓷盘里,又沏了一壶粗茶。
三人围坐在枣树下石桌旁。史进咬了口柿子,汁水丰盈,甜如蜜。他满足地眯起眼:“还是山下的柿子好。寨子里虽有果子,总不如这刚摘的鲜。”
鲁智深也抓起一个,连皮带肉咬了一大口:“甜!洒家当年在渭州,也常吃这玩意儿。不过那边的柿子个小,没这般甜。”
金海小口吃着,问道:“史进兄弟今日不下山?”
“午后要去。”史进道,“奉吴学究之命,去东平府打探些消息。说是朝廷新派了个知府,姓程,不知什么路数,让俺去摸摸底。”
鲁智深哼道:“那些鸟官,换来换去,还不都是一个德行!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依洒家说,管他什么路数,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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