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余悸与嫌恶:
“我不过是在界海顺手拉了他一把,谁知这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缠了上来,怎么都甩不掉。”
她在石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喝了一大口,这才继续道:
“好在圣地出来的人,终究还算有些教养,没动用强迫的手段。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其实她之前心里也一直悬着。
虽然柳传一行事让自己不喜,但毕竟对方身后站着一位元婴巅峰的老祖。
那可是拥有五千年寿元,足以威压一方的皇朝顶尖存在。
若放在从前白云宗势弱之时,这样的势力,她们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萧妙音自己都不明白,像她这般性子直率,嘴上不饶人的女修,居然还真有人会喜欢,甚至到了纠缠不休的地步。
“也不知那人究竟中了什么邪……”
她低声嘀咕了一句,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
或许……是此地修士的偏好与别处不同?就喜欢这般大胆泼辣的?
还好,自家师弟足够强。
“这次……谢谢你了,师弟。”她看向韩阳,语气认真。
“师姐无事便好。”
他并未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看方才那人的反应,显然并不认得自己。
无知者无畏罢了。
一个被惯坏了的修二代。
若是知道明阳真君是谁,恐怕早就吓破了胆,哪还敢这般纠缠。
“对了,”萧妙音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抬头看向韩阳。
“灵脉的事怎么样了?玉京圣地……答应了吗?”
其实她与宗门其他人倒无所谓,主要是师弟如今已至元婴中期,宗门现有的灵脉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继续精进,反而成了拖累。
此事关乎师弟的道途,她一直记挂在心,也知道今天师弟就是为这事去赴约的。
“嗯,应下了。”韩阳点了点头。
“太好了!”萧妙音顿时笑逐颜开,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那接下来呢?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回去了?”
“我都有点想咱们师尊了……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在紫霞峰上,是不是又只有一个人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忽然眼睛一转,看向旁边的宋玉:
“小玉,你说,你说师尊会不会趁我们不在,又给我们收个小师弟或者小师妹?”
宋玉正拎着茶壶给自己添水,闻言失笑,摇了摇头:
“应该不太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师尊收徒有多挑剔,灵根、心性、缘分,缺一不可。当年我们几个能入他老人家门下,也是缘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况且如今师尊年岁渐长,越发喜静,怕是更不愿轻易添人了。”
韩阳听着师兄师姐的对话,目光亦柔和了一瞬。
他们师兄妹几人外出,师尊如今仍守在紫霞峰中,虽从不言说,但那份牵挂,彼此都明白。
“得加快些进度。”韩阳开口道,“如今才谈妥玉京一家,三家圣地起码需得两家应允,此事才算稳当。接下来,我要去一趟五行圣地。”
“之后,再处理天玄圣地那边的事。”
萧妙音点了点头,轻声道:“辛苦你了。”
她知道,这一切看似轻描淡写,背后却是实打实的实力与周旋。
尤其自师弟结成元婴、声名渐起之后,他肩上的担子便一日重过一日。
而师弟,从来都是一个极负责的人。
不仅对紫霞峰,对他们这些师兄师姐,对宗门,对身后家族……其实他都看得很重,也一直在默默承担。
如今宗门能走到今天,师弟一个人,几乎撑起了大半片天。
……
古寒皇朝。
万里寒江,横贯一国,浩渺无际。
时值深冬,江面寒雾弥漫,细雪无声飘落,天地间一片素白苍茫。
举目远望,两岸雪山巍峨,连绵如银龙蟠踞,峰顶没入铅灰色的云霭之中。
山影与天光一同倒映入水,澄江似练,分不清何处是实境,何处是虚影,一片清冷空濛,不似人间。
江边,两人正临水而坐,手持钓竿,静默如江畔礁石。
那是一老一少。
老者面容肃穆,皱纹如刀刻,一袭素朴葛衣,须发皆胜雪,与周遭天地同色。
青年则身姿挺拔,着青衫外罩素白鹤氅,目光凝注江心,似在观鱼,又似神游天外。
他们手中各执一杆,钓线垂入寒江,许久不见动静。
天地寂寂,唯有风雪声浅,流水声低。
这时,一道身影自风雪中踏波而来。
那人一袭青衫,身形修长,步履从容,踏在寒江之上,如履平地。
风雪临近他身侧三尺,便自动消散,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天地寒意隔绝在外。
老者并未回头,只轻轻一提钓竿,一尾银鳞闪烁的寒江雪鱼脱水而出,落入身旁鱼篓。
“明阳道友,来了?”
“江雪初霁,鱼正肥美。不妨暂歇尘劳,也来试上一竿?”
“这寒江雪鱼,生于极寒,长于灵脉交汇之幽深水底,汲取雪山灵韵与极寒之水而生,肉质鲜嫩无比,蕴有一丝冰灵之气,于修士亦有清心涤虑之微效,堪称我东域名产,外界难得一见。”
说着,信手一挥,一杆青竹钓竿便轻轻落到韩阳身前。
韩阳抬手接过,顺势在江边一方平整的青石上坐下。
他目光掠过眼前二人,微笑道:
“万里寒江,独钓风雪。顾道友当真好雅兴。”
此番五行圣地相约,地点偏偏选在这人迹罕至的寒江之畔,约他钓鱼也是少见。
那老者,顾朝夕,道号晦明真君,五行圣地长老,元婴巅峰修为,天榜赫赫有名。
而他身旁那位青年人……
还是个熟人。
韩阳唇角微扬:
“伍圣子,好久不见。”
那青年抬起头,眼神复杂看向韩阳。
他正是五行圣地当代圣子,伍一。
当年他曾以金丹中期修为,意气风发,亲赴白云宗挑战初入金丹的韩阳。
如今江畔再遇,对方已是名震东域的明阳真君,修为深不可测,战绩煊赫,令人仰望。
而自己,仍困在金丹后期,虽是圣子之尊,在这位故人面前,却难免生出几分时移世易的恍惚。
虽只差一个大境界,在修行路上,却已是云泥之别,天堑难越。
他放下钓竿,起身,郑重拱手:
“晚辈伍一,见过明阳真君。”
声音平静,姿态恭谨,再无当年那般锋芒毕露,跃跃欲试的意气。
江风悠悠,水波不兴。
三人之间,一时唯有寒江水声潺潺,与远处雪山之巅隐约掠过的孤鹰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