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夏燕非常不安的是楚宽元没有来,以她对楚宽元的了解,他不会不给她送衣服来,除非他来不了。趁着楚诚志送衣服的机会,夏燕问他家里的情况,可楚诚志正心烦意乱之时,根本不清楚,只是告诉夏燕,楚宽元每天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道他在作什么。
夏燕不敢给家写信也不敢给家打电话,只好告诉楚诚志,让他转告楚宽元,找时间到学校来一趟,她想见见他,另外把她的情况转告她父亲,楚诚志漫不经心的答应了。
夏燕正要再叮嘱他,可时间来不及了,红卫兵已经过来了,只好让楚诚志走了,正如她担心的那样,楚诚志走了后,到现在楚宽元也没来,她父亲也同样没有露面。
“动作快点!”
远处传来严厉的呵斥,夏燕赶紧加快脚步,没跑两步,脚下一软,摔倒在地,那边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边上有人过来扶她起来,夏燕扭头看,正是教生物的申老师,夏燕推开他,自己爬起来,申老师轻轻叹口气,端着簸箕从她身边走过去。
申老师是历史反革命,在肃反补课时便被揪出来了,据说他曾经参加过蓝衣社的外围组织,但他自己坚决不承认,一再写信申诉,最后以死不悔改之罪,从人民内部矛盾上升到敌我矛盾,本来他是没有资格教书的,但在六三年暖风吹时,学校重新安排他上课,这次运动一开始,他便被揪出来了。
除他以外,这队里有一半多是右派右倾,在历次运动中都是靶子,以前是夏燕训斥他们,现在她和他们在一块,这让她感到非常屈辱。
跑不动了,夏燕将沙倒在沙堆里,站在那喘了几口气,看着沙堆渐渐升高,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便能将整个沙堆搬完,她轻轻松口气;
赶紧往回走,到了那边,装上沙又往这边走,盛夏的阳光火辣辣的,大量失水,喉咙里象是有股火在烧,几个红卫兵坐在树荫里,喝着水谈笑风生,只是偶尔朝他们训斥几句,催促他们动作快点。
教学楼里就有水,教学楼离操场不过几分钟路,但没有人敢现在就去。
所有人都干渴得要死,所有人都知道,只能在干完之后才能喝水。
申老师撑不住了,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上,教语文的钱老师赶紧过去将他到路边的阴凉处,申老师刚刚坐下,那边的红卫兵就叫起来,申老师挣扎着站起来,钱老师正要劝,申老师叹口气摆摆手。
俩人正要回来,从路边过来两个小红卫兵,小红卫兵是指初中红卫兵,他们与那些高中学生比起来,无论身高还是年龄,都要小一号。
“在这偷懒!”
说着,两个小红卫兵抡起皮带劈头盖脑打过来,申老师和钱老师赶紧往回跑,胖胖的申老师步履蹒跚,皮带追着他,钱老师赶紧扶着他走,边走还边在皮带影中解释:“红卫兵小将们,红卫兵小将们,我们没有偷懒,我们没有偷懒,我们年龄大了,只是歇息下。”
小红卫兵根本不听,皮带依旧在飞舞,申老师哎哟一声惨叫,铜头砸在他的腰上,这重重一击终于将他打垮,他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另一个红卫兵同样挥舞着皮带,英勇无比的抽打着钱老师,钱老师用手护着脑袋,看着那小红卫兵,那张还很稚嫩的脸上满是兴奋,并不粗壮的手臂使劲的挥动着皮带,擦得蹭亮的铜头上满是血迹。
他认识这孩子,是临近部队大院的孩子,他父亲在取消军衔前好像是大校,来学校开过家长会,很严厉的军人,这孩子原来挺老实的,怎么忽然一下变得这样残忍!
是什么导致他们变成这样?
树荫下的高年级红卫兵看到了这场殴打,但他们没动,这样的事经常发生,人民群众的监督无处不在,无产阶级专政也无处不在。
两个小红卫兵打了一阵,大慨累着了,讨好的跑到树荫下去了,和那几个负责监督他们的高年级红卫兵聊天去了。
申老师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钱老师早已经端着簸箕跑到沙堆边上,申老师左手扶着腰,痛苦的一瘸一拐朝那边走去。
好容易将沙堆搬完了,牛鬼蛇神们站在那边不知该怎么办,那几个红卫兵看到这种情况,其中一个人站起来,慢慢的走过来。
“把这些再搬回去,动作快点!”
说完之后,红卫兵转身便走,夏燕看他开心的笑了,好像完成一个很好玩的恶作剧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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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在校门口停下,早就等在校门口的红卫兵们一拥而上,雄壮强烈的进行曲刹那间就没了,一个男性播音员铿锵有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学校;
“同学们!红卫兵战友们!罪大恶极的资产阶级分子,黑帮分子,反动学术黑权威丛思被革命群众押回来了!丛思在过去十七年中,在音乐学院推行资产阶级路线,试图从音乐上颠覆我们伟大的无产阶级政权!”
十几个穿着中山装的中老年教授从车上一下来,等候在车旁的红卫兵立刻涌上去,领头的是音乐学院的院长丛思,一个著名的音乐家,他的作品在海内外广泛传播,在解放前,国民党美国频频邀请他过去,但他没有走,满怀热情的回到新中国。
可今天,他刚下卡车,立刻被两个学生扭住胳膊,随即一桶浆糊从头淋下,早就准备好的大字报贴满他的全身,丛思显然没有准备,立刻挣扎起来,可两个男生死死压住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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