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野原广志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七武士》给拍出来!
周一下午两点整。
当第一场戏的场记板,在副导演副岛祥平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响时。
《七武士》正式拉开了帷幕!
“灯光!一号机位的主光,再往上抬五公分,光圈收小半档,我要那种……从云层缝隙里,勉强挤出来的一缕天光的感觉。”
野原广志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导演权威的监视器后面,而是像个幽灵般,游走在片场的每一个角落。
并且眼神如炬般的进行着各种指导。
或者说。
一切指导。
“欸?”
负责灯光的那位名叫大友的老师傅,一个在黑泽组干了快二十年,脾气比灯泡还燥的男人,闻言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看了一眼头顶那片为了模拟阴天而特意布置的柔光幕,又看了看监视器里那已经堪称完美的画面,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属于老资格的不耐烦:“野原……总导演,现在这个光线,已经是最符合自然光逻辑的了。再往上抬,人物的脸,会显得……平,没有立体感。”
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那字里行间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外行,就别在这指手画脚!
整个片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黑泽组”的成员,都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齐刷刷地将那充满了看好戏意味的目光,聚焦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他们等着看他出丑,等着看他被大友师傅那套充满了专业术语的“灯光理论”,给驳斥得哑口无言。
然而野原广志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照做。”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
大友师傅那张本就黝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刚想开口,用更激烈的方式来捍卫自己那份属于“专业人士”的尊严,一道冰冷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大友,你耳朵聋了吗?”
黑泽英二不知何时立在了他的身后。
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在看一个即将被斩于马下的不听话的足轻。
“没听到总导演的命令吗?!”黑泽英二呵斥道。
“……”大友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那到了嘴边的所有反驳,都在那道足以将人活活冻僵的目光中,化作了一股委屈倒灌回了肚子里。
这个灯光师大友可是很服从黑泽英二的。
于是他抿了抿嘴唇,不敢再多说半句废话,只能像个最听话的木偶,手忙脚乱地指挥着自己的手下,按照那个年轻人的要求,重新调整着那该死的灯光。
片场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黑泽导演,这次是来真的。
他,是真的打算,将这部电影的生杀大权,全都交到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手里!
“摄像!二号机,镜头再往下拉三度,对,我要一个,从下往上,带着几分仰视的视角。”
野原广志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是,总导演……”负责二号机的摄影师,一个同样在业内颇具名气的年轻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壮着胆子,小声地提醒道:“这个角度……会显得人物的下巴很……很奇怪。不符合传统的美学构图。”
“我说,照做。”
野原广志甚至懒得回头,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正站在雨地里,等待着开拍的,饰演“勘兵卫”的老戏骨,三好泰二。
“三好桑。”野原广志还在指导:“一会儿,当农民们跪在你面前时,我不要你表现出‘同情’,也不要你表现出‘高傲’。我只要一个表情——”
他顿了顿,在那无数充满了困惑的目光中,缓缓地,吐出了两个字。
“——厌烦。”
“厌烦?!”三好泰二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便要反驳:“可……可是,总导演,勘兵卫这个角色,不是一个‘仁者’吗?他看到这些饱受苦难的农民,不应该是……心生悲悯吗?怎么会是……厌烦?”
“因为,他看透了。”
野原广志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对人性的深邃洞察:“他看透了战争,看透了杀戮,更看透了,眼前这些,看似淳朴,实则比山贼更狡猾的农民。他厌烦这一切,他只想逃离。但是,他那份属于武士的,该死的‘仁’,却又不允许他这么做。我要的,就是这份,厌烦与悲悯交织在一起的,极致的矛盾。”
这番充满了哲学思辨意味的解读,像一道划破混沌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三好泰二那颗充满了困惑的心!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年轻人,那张沉稳的脸上,所有的质疑都已褪去。
只剩下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深深的震撼!
“我……我明白了!”他重重地点头。
而周围那些原本还抱着看继续好戏心态的“黑泽组”成员们,在听完这番话后,那一张张脸上也悄然浮现出了一抹,不加掩饰的惊异。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或许……真的和他们以前见过的那些,只懂得纸上谈兵的“学院派”,不太一样。
“好了,各部门准备!”
野原广志拍了拍手,瞬间便将这片充满了暗流涌动的片场,重新拉回了正轨。
“Action!”
伴随着一声令下,那场充满了压抑与绝望的雨中求助戏,正式开拍!
然后,神迹,发生了。
在野原广志那精准到每一个微表情,每一个眼神,甚至每一句台词的呼吸节奏的“神级”指导下。
那些早已习惯了他这种“保姆式”拍摄风格的关东派演员们,像一群被瞬间激活了所有潜能的战争机器,爆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能量!
勘兵卫那份厌烦与悲悯交织的矛盾。
农民们那份卑微与狡黠并存的挣扎。
胜四郎那份不谙世事的纯真与震撼……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年轻人的精准掌控下,如同被注入了灵魂的画作,活生生地,呈现在了镜头之前!
一遍过!
又是一遍过!
甚至连那几个由《超级变变变》的素人选手客串的,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龙套农民,都在野原广志那充满了魔力的几句点拨下,贡献出了足以让任何专业演员都为之汗颜的,影帝级的表演!
整个拍摄过程,流畅得像一首早已排练了千百遍的交响乐,不带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而那些原本还心存轻蔑的“黑泽组”成员们,早已像一群被集体施了定身术的木偶,呆呆地立在原地。
他们看着那个在片场中闲庭信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年轻人,那一张张脸上,只剩下一种,三观被重锤反复碾压后的,深深的麻木与……恐惧!
他们从来都没见过,这电影,还能这么拍!
连黑泽英二导演,这个曾经举国文明的武士片巨擘,都从未拥有如此流畅的拍摄进度!
……
当天色渐晚,第一天的拍摄任务,以一种远超所有人想象的近乎于奇迹般的速度,提前宣告结束时。
那间由帐篷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的放映室里,早已挤满了人。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好奇。
所有“黑泽组”的成员,都像一群即将接受审判的囚犯,神情肃穆地,盯着那块即将上演一场“公开处刑”的巨大幕布。
他们不信。
他们打心底里,不相信,用那种充满了“外行”与“反常识”的拍摄手法,能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
“开始吧。”
野原广志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剪辑师渡边一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幕布上,那片被刻意调得有些“平”的光线,非但没有让人物显得呆板,反而营造出了一种,如同古典主义油画般的,充满了压抑与宿命感的独特质感。
那个从下往上,充满了“仰视”意味的镜头,将勘兵卫那张写满了矛盾与挣扎的脸,放大到了一个足以让所有观众都为之窒息的程度!
那份厌烦,那份悲悯,那份属于一个阶层没落的英雄,在面对一个他既想拯救,又想逃离的世界时,所产生的,极致的痛苦……
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不需要剪辑!
甚至连配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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