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怎么来了?有话好说,何必动这么大肝火?”
那婆子根本不接茶杯。
走到众绣娘前面,一眼就将低着头的花子妍母女找了出来,满是褶子的老脸十分狰狞。
“好你个两个贱皮子,果然藏在这里!”
花子妍紧紧将花月怜搂在怀里,声音颤抖着哀求:“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挣点钱回家,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留在这里就是犯贱!就是发浪!给我打!”婆子厉声呵斥,几个家丁拎着棍棒向她们打去。
花子妍赶忙用背护住花月怜。
“砰!”
棍棒落下,力道重的打麻了她半边身子,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周围的绣娘们吓得尖叫着四散奔逃。
王大娘想说些什么但不敢。
“不是不走吗?那就不要走了!”婆子阴狠吩咐那几个家丁,“还绣花,把这两个贱货的手指打断,让她这辈子都做不了女工,只能在长安街上乞讨!”
两个家丁架起花子妍的手臂。
将她双手按在身前的桌子上。
“你们这些坏人!放开我娘!不要打我娘!”花月怜哭喊着去推那些家丁,可只有四五岁的她毫无力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手中的棍棒落下。
“咔嚓”几声脆响。
“啊!!!”
花子妍凄厉惨叫,她那双拿针引线的手,拇指和几根手指被硬生生打断,鲜红的鲜血溅在花月怜的脸上。
“娘…娘…啊!!!”
花月怜像一头小兽,从几个家丁中间冲到了那婆子身前,一口咬在她的腿上。
“哎呦!你这野种还敢咬我!”
婆子吃痛,反手一巴掌将花月怜扇飞出去,小小的身体撞在地上柱子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摔躺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后,就起不来了。
“月怜!”
花子妍撕心裂肺的扑了过去,看着满脸是血的女儿,她颤抖的想要抱起,可她断了的手指抱不起来花月怜。
婆子揉了揉被咬伤的腿,看着奄奄一息的花月怜暗怒骂道:“野女人生的野种,果然跟野狗一样!就该一辈子当乞丐!饿死在街头!”她示意家丁捡起散落的十枚铜板,又与王大娘道:“敢给她们一分钱,你这布坊就不要开了。”
王大娘赶紧点头。
老婆子轻蔑的瞥了眼花子妍母女两人,扬长而去。
故意的!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发工钱这天来!
他们是故意的!
杨安怒的说不出话来,要灭门的除了皇甫家,宋家现在又多了一家。
“哈…哈哈…”
花子妍绝望地笑着,咬着花月怜的衣服 用胳膊将快要昏迷的女儿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路过王大娘身边时。
她低头道:“给您添麻烦了。”王大娘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看着花子妍母女两人的背影消失在绣坊门口。
交织的雨雪越下越大。
冰冷的雨水混着雪花打在身上,刺骨地寒,花子妍抱着女儿,无处可去,最后躲进一处破败的庙宇。
庙里四处漏风,连取火的柴火都没有。
花子妍紧紧将女儿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发病了的花月怜还是冷得蜷缩成一团,迷迷糊糊地问道:“娘…我是不是要死了?”
花子妍紧了紧她,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娘,我不怕死的,村里陈爷爷说过,死了就会去到很好很好的地方,不会冷,也不会饿,也不会生病,还有吃不完的肉饼子。”
花月怜的声音越来越轻,小脑袋虚弱的在母亲的胸口蹭了蹭,“……娘,肉饼子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花子妍泣不成声。
“娘一定会让你吃上肉饼子,一定!”
第二天雨雪依旧未停。
花子妍一大早将自己身上仅有的棉衣脱下来裹在花月怜身上,把她轻轻放在草垛里,怜爱的摸了摸她滚烫的小脸。
“月怜再坚持坚持,娘马上让你吃上肉饼子。”
花月怜发着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虚弱地“嗯”了一声,便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
“你这个疯女人!敢抢我的饼子!”
花月怜被吵闹声惊醒,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破庙外面有个人围着母亲拳打脚踢。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臂,狠狠一脚踹在花子妍头上,花子妍口鼻流血,“活不起了?饼子也抢,抢完还咬人!有手有脚不干正事,净做些不要脸的勾当!”
他对着花子妍的脸猛踹了几脚。
鲜血飞溅。
“娘…娘…娘…”
看到母亲被打,花月怜急忙想要从草垛里挣扎出来,可她发着高烧,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遍体鳞伤的花子妍已经站不起来。
她一点点向草垛爬去,爬到花月怜面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拼命护在怀里的肉饼子,递给花月怜。
“月怜…吃…还热着…快……”
话还没说完。
花子妍垂下脑袋,没了气息,死在了花月怜面前,花月怜拿着还热乎的肉饼子,愣愣的看着母亲的尸体。
“吃你妈!给狗吃也不给你们这些贼吃!”
卖饼的商贩上前抢花月怜手里的肉饼,扔到地上踩烂碾碎,随后将花月怜从草垛中拽了出来,唾沫横飞地骂道:“你是她女儿吧,母女两一样的贼!不要脸的贼!”
打死了花子妍他忍不解气。
那商贩将花子妍的尸体还有花月怜一起从破庙里拖了出来,扔在路边的泥水里。
“大家快来看!这对母女是贼!活不起了偷什么不好偷饼子。”他高举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向路人哭诉,“疯女人抢我饼子,还咬我!大伙评评理!她们是不是该死!”
路人闻言义愤填膺。
围了上来向着花月怜母女啐。
“有手有脚干点什么不能养活自己!居然饼子!真不要脸!真是丢长安人的脸!”
“看这模样,怕不是哪家偷老爷的丫鬟被赶出来的!母亲贱!女儿也贱!”
“怎么有这样的人啊!只能说死的好!小的怎么不死!活着早晚也是个祸害!”
“没有…我们没有…”,花月怜抱着母亲的尸体摇头辩解,但没有用,周围的谩骂如刀子般扎进在她的身上。
为什么要这样说的我们?
为什么要这样说娘?
各种难听的谩骂声中,那些围观者的脸在花月怜眼中逐渐扭曲,长出锋利的獠牙、弯曲的犄角,一个个都成了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会吃人的恶鬼。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终于花月怜崩溃了。
抱着母亲的尸体往破庙里爬,躲在草垛里,她惊恐的紧抱脑袋哭喊,“求求你们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不要看我……”
目睹这一切的杨安。
此时终于明白,花月怜为什么社恐,为什么那么害怕人多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