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火山石锅静静地立在操作台上，锅底的余温还在顽强地顶着海风。锅里，奶白色的汤汁不再翻滚，而是呈现出一种绸缎般的质感。
没有葱姜蒜的遮掩，没有香油醋汁的修饰。
它干净得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评委们脸上的迟疑。
“这……”伊莎贝尔手里的银勺悬在半空，眉头微蹙，“陈，你确定没放盐？没有盐的鱼汤，那就是一碗温吞的洗锅水。”
陈品靠在操作台边，手里把玩着那把剔骨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大姐，大海本身就是咸的。鱼在海里泡了一辈子，还需要你给它加盐？那是对它的不信任。”
“歪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那股若有若无的纯净气息，还是勾得人心里发痒。
顾珩老爷子没说话。他深深看了一眼陈品，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疯子，又像是在看一个圣人。他颤巍巍地伸出筷子，没去夹鱼肉，而是先舀了一勺那奶白色的汤。
入口。
没有任何冲击力。
既不像安托万那道蟹肉般霸道，也不像小野次郎那道河豚般刺激。
它就像是一滴清晨荷叶上的露珠，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然而，就在下咽的那一瞬间。
顾珩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那是……空。
极度的空灵之后，是一股浩浩荡荡、无可阻挡的“生机”！
原本因为连吃了几道重口味大菜而有些麻木、腻味的味蕾，在这股清流的冲刷下，瞬间苏醒。黑鱼特有的甘甜，混合着火山石激发的微量矿物质味道，在口腔里回荡。
没有咸味，却比任何咸味都鲜。
没有甜味，却比任何甜味都甘。
“呜……”
顾珩突然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压抑不住某种巨大的情绪。
“顾老？！”周围人吓了一跳。
“这不是汤……”顾珩抬起头，已是老泪纵横，他指着那口锅，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这是……羊水！是生命最初始的味道！”
“大道至简……大道至简啊！”
老爷子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幕把其他评委看傻了。一碗没放盐的鱼汤，把美食界泰斗喝哭了？
安托万·李咽了口唾沫，他看向陈品。陈品正冲他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托万拿起勺子，舀起一片鱼肉。
鱼肉薄如蝉翼，在奶汤的浸润下，竟然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玉色。
送入口中。
不用嚼。
鱼肉接触到舌尖的瞬间，仿佛化作了一团云雾，直接“渗”进了每一个细胞里。
“当啷。”
精致的银勺掉落在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安托万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儿，当场宕机。
他刚才还在为自己那道融合了东西方精髓的【凤凰涅槃】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烹饪的真理。可现在，在这碗汤面前，他的那些技巧、那些复杂的调味、那些精心设计的冲突，显得那么……
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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