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油光锃亮的条凳上。
或花几个铜板要碗滚烫的素羹就着下咽,或买上几筷子咸菜佐餐,这小小的摊档,买卖倒比那武大独个儿戳着时兴旺了岂止数倍。
玳安眼尖嘴快,侧过身,压着嗓子:“大爹,您老人家瞧见没?那不是卖炊饼的武大那厮么?紧挨着他忙活的那妇人,便是前些时您吩咐王婆、薛嫂那几个老虔婆,七拼八凑给他寻来的浑家。”
“嘿!这小娘儿们倒是个有算计的能发家的!才来没三五日光景,就琢磨出这生财的法子,弄些热汤滚水的素羹、齁咸开味的腌菜搭着卖,您看,把武大这半死不活的摊子,生生给盘火了!”
正当此时,身后一声洪亮却透着十二分恭敬的呼唤炸响:“东家!”
西门庆与玳安闻声勒马回望,却见一条铁塔也似的凛凛大汉叉手立在马后,正是武松。
他浓眉拧着疙瘩,虎目灼灼生光,目光似有千钧重,越过西门庆的肩头,钉在那炊饼摊前佝偻如虾米、正与面团较劲的武大郎身上,眼神是骨肉连心的宽慰。
武松深吸一口气,抱拳当胸,对着西门庆深深一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大官人!武松……替我大哥,替我武家,谢过大官人恩德!若非大官人周全,大哥他…和我……”
西门庆端坐马上,面上波澜不惊,只微微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喧闹的街市,掠过武大摊前那些埋头吃喝的贩夫走卒,:
“罢了,休提谢字。这清河县,乃至这大宋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勤勉之人。你且看他们,”
他用马鞭虚点那些食客,“起五更爬半夜,不过为挣几个糊口的铜钿,求个温饱安稳。只要世道太平,少些苛捐杂税,少些兵灾匪祸,举凡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自然就能还你一个烟火鼎盛、百业兴旺。”
武松凝神听着,脸上那惯常的刚硬线条竟柔和了几分,心悦诚服地叹道:
“是了!东家心怀天下!武松今日才明白,为何师傅他老人家慧眼识珠,收大官人您为入室弟子,倾囊相授,却……却偏不收我武二这粗坯!大官人心怀锦绣,洞明世事,非武松这般莽夫能及万一!”
西门庆闻言咳嗽一声,心道:谁让你抓不住那老家伙好武林泰斗面子的软肋!
武松浑不知西门庆心中所想,又道:东家既移驾到此,何不赏光,去尝碗我嫂子新熬的这素羹?汤水滚热,粟米软糯,萝卜丁入口即化,就着我大哥的炊饼和那脆生生的酱瓜、咸津津的腌菜,着实是穷汉肚里的神仙汤!”
他指着那热气氤氲的摊子,这杀神猛男黝黑的脸上,竟透出几分庄稼汉夸自家田亩的憨实朴素似的得意!
连擒了那马上无双的史文恭事,武松的脸上都未曾有此荣光。
西门庆摇了摇头,目光扫过远处还未发现他驻马食客和武大夫妇,轻描淡写道:“罢了。我若坐下,这些人便要食不知味。他夫妻二人更要放下营生,战战兢兢来伺候,平白遮挡搅扰了他们的日头,那又是何必!”
正说话间,一个身着青布短衫、头戴范阳笠、身背信袋的急脚递疾步奔至马前,躬身作揖,唱了个肥诺气喘吁吁道:
“西门大官人!小的正撞破头寻您府上哩,不想天缘凑巧在此撞见!万幸,万幸!这里有您府上来旺管事从南方寄来的一封十万火急的鸡毛文书,请大官人即刻验看,迟恐生变!”
西门庆眉头微蹙,使个眼色,玳安忙上前接了信袋。
他拆了封泥,抽出信笺,一目十行扫过。初时还面色如常,看着看着,那张白净面皮却渐渐沉了下来,阴得能拧出水。
信是来旺和来信联名所书,说道南下采办的那批上等绸缎,返程路上已撞见两拨剪径的强人!
亏得护院们这些日子训练配合得当,仗着手段精熟才堪堪杀退,却也折伤了几个护院,伤势还不轻。
如今世道忒不太平,道上强梁越发多了,回程路上这大批珍稀绸缎招摇过市,沿途绿林早已眼红耳热,风声鹤唳,只怕再生出泼天祸事!
信中字字焦灼,恳请东家火速增派硬手接应,迟了恐再生大变。
西门庆将信纸轻轻折拢,指节在鞍上叩了两下,抬眼看向身旁肃立的武松,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二郎,这趟水火勾当,非你不可!”
他将信递过,“如今年关将近,正是那些杀才们‘打饥荒’、‘觅衣食’的年景!绸缎车队若再遇强梁,折损的岂止是银钱?”
“既如此,你便辛苦一趟,速去接应!务必护得车队周全,将绸缎平安押回清河!”
武松捏着那信,虎目只一溜,一股子砭人肌骨的冲天煞气,便似寒冬腊月里陡然刮起的白毛风,“腾”地窜起!
信揣入怀中,抱拳躬身,声若洪钟:“东家放心!只要俺武松在,这西门府上的货必在!我这和大哥说上一声就出发!”
说罢,把腰中朴刀一正,往那炊饼摊走去,背影如山岳般沉凝,带着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杀气。
此时贾府内。
正是贾政老爷的生辰,宁荣两府里外张灯结彩,笙箫鼓乐喧天价响。
前厅戏台上正咿咿呀呀唱着热闹,底下席面上珍馐罗列,酒气蒸腾。
后头女眷处,珠翠环绕,脂粉香浓,也是笑语喧阗。真个是烈火烹油,富贵逼人。
忽地,一个门上的小幺儿,慌得帽子都歪了,连滚带爬撞进大厅,也顾不得规矩,直着嗓子嚷道:“老爷!老爷!不好了!六宫都太监夏老爷……夏老爷捧着圣旨到门口了!”
这一嗓子,如同冰水浇头!满厅的喧哗戛然而止。
贾赦手里的金杯“当啷”掉在桌上,酒水泼了一身。
贾政刚夹起的一块鹿肉,“啪嗒”落在碟子里,脸上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
戏台上的锣鼓点子也哑了火,伶人们僵在当场。
满屋子人,都唬得魂不附体,心肝儿扑通扑通擂鼓一般——这圣旨是福是祸?
也顾不得体面了,贾赦、贾政慌得迭声吆喝:“快!快撤席!止乐!香案!开中门!”
一时间,杯盘狼藉,桌椅乱响,丫头小厮们跌跌撞撞,搬香案的,撤酒席的,乱成一锅滚粥。
贾府爷们儿并有头脸的奴才,乌压压在中门甬道跪了一片,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只见那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被几个小太监簇拥着,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走进来。
径直走到香案前,面南站定,清了清公鸭嗓子,拖长了调子:“特——旨!宣贾政即刻入朝!于临——敬——殿——陛——见——哪——!”
话音落地,也不等贾政回话,更不接递上来的热茶,只拿眼角余光扫了扫这满府的富贵气象,嘴角似笑非笑地一撇,转身便走,翻身上马,蹄声得得,转眼没了踪影。
留下贾政一干人,心还悬在嗓子眼,面面相觑,不知吉凶。
贾政也只得胡乱擦了把冷汗,换上朝服,急匆匆打马奔皇宫去了。
贾母在后堂得了信,更是坐立不安。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凤姐,连带着薛姨妈、三春姊妹,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满屋子只听得长吁短叹,和不断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快马蹄声。
足等了两个多时辰,日头都偏西了,才见赖大带着几个心腹管家,跑得帽子也掉了,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一头撞进仪门,也顾不上喘匀气,扯着嗓子就嚎:“老太太!太太!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贾母正扶着鸳鸯的手,站在廊下,闻声猛地一激灵。
赖大扑到跟前,磕了个头,脸上又是汗又是笑,油光锃亮:“回老太太!咱们家大小姐!元春姑娘!加封……加封贤德妃娘娘啦!老爷刚从宫里出来,命小的们火速回来报信,请老太太赶紧按品大妆,领着太太们进宫谢恩去!老爷他……他又被东宫召去了!”
如同乌云散尽,金光照顶!贾母那颗悬着的心“咚”地落回肚子里,连声道:“好!好!祖宗保佑!菩萨显灵!”
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等人,更是喜得浑身乱颤,王夫人虽是亲娘,狂喜得心都要跳出腔子,却还强忍着,只把手里帕子攥得死紧,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硬是没敢掉下来,嘴里不住念佛。
邢夫人、尤氏早就围上去,一口一个“老太太洪福”、“大姑娘造化”,那奉承话儿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眼里却都藏着几分掩不住的酸妒。
薛姨妈也堆着笑连声道喜,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想着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和待字闺中的女儿,滋味难明。
唯有那凤姐儿,心中复杂,才被自己亲姑妈摆上一道,如今又要仰仗一步登天做了娘娘的大姑娘。
可毕竟这对她来说也是天大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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