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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来保偷情,花子虚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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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

    只见那花子虚,正缩着脖子,搓着手,病恹恹地坐在下首一张硬木椅子上。厅里虽也烧着炭盆,熄了地龙,比不得书房暖和。

    花子虚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发青,两个大眼袋垂着,活像被酒色淘空了底子的破口袋,见大官人出来,他慌忙挤出个谄媚的笑,挣扎着站起来,动作间带起一阵咳嗽,忙用袖子掩了。

    “大哥安好!”花子虚哈着腰,从怀里哆哆嗦嗦掏出那个紧紧攥着的青布包袱,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整整齐齐码着的五锭大元宝!每锭足色足量一百两,整整五百两雪花官银!

    花子虚双手捧着银子,递上前,蜡黄的脸上竟浮起一丝诡异的红晕和得色,“不敢拖欠,今日……今日连本带利,如数奉还!请大官人过目!”

    大官人目光在那堆银子上溜了一圈,又落到花子虚那透着虚浮亢奋的脸上,心中纳罕。

    这病鬼,前几日还哭穷,转眼就掏出五百两现银?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一锭,入手沉甸甸,冰凉沁骨,成色极好。

    指尖在那光滑的银面上摩挲了一下,忽然发现,这银子底下竟然有挫过的痕迹,心中有数。

    这才随手递给身后的玳安,奇道:“老四,几日不见,你这是……发达了?”

    花子虚闻言,那点得色更压不住了,腰杆都挺直了几分,嘿嘿干笑两声,声音也响亮了些:

    “哪里哪里!托哥哥洪福!这不,家里帮着打理了些旧日积攒,又……又新得了点小门路,手头略略活泛了些!这不,银子一到手,头一个就想着赶紧还给哥哥您,不敢失信!”

    他顿了顿,脸上堆起十二分的殷勤笑容,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道:“小弟今日来,一是还银子,这二嘛……是特意来请哥哥的,新开张的‘醉春楼’,就在狮子桥西,气派得很!”

    “小弟去了几日,里头都是番马,皮肤比马乳还白,弟弟做东,请哥哥赏光,务必带上应二哥、谢三哥、常二哥他们几位好兄弟,咱们好好乐呵乐呵,一醉方休!也算是……谢过大官人前番的仗义!”

    大官人看着花子虚那张因兴奋和病态而扭曲的脸,摩挲着银子下不齐全的挫痕,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将那紫貂氅的领子拢了拢,淡淡道:“哦?醉春楼?花四,你好大的手面啊。五百两刚还上,转眼又摆大席?”

    花子虚搓着手,嘿嘿直笑:“应该的,应该的!都是托哥哥的福!您肯赏脸,就是给小弟天大的面子了!”

    大官人目光在他脸上又转了两圈,那点冷笑终于浮到嘴角:“呵,好,好个‘新得门路’!花四,你这财发得……倒是有趣。行,这席面,哥哥我应下了。玳安,去知会应二他们几个。”

    说着,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花子虚瘦削的肩膀,力道不重,却拍得花子虚身子一矮,“老四,你这‘门路’……可得守稳当了,别是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

    花子虚被他拍得一哆嗦,脸上笑容僵了僵,但随即又堆满,连连点头:“是是是,哥哥教训得是!稳当着呢!您老放心!今晚醉春楼,小弟恭候大驾!”

    说那西门大官人见花子虚告辞去了,便唤玳安:“来保呢?叫他来,有事交代。”

    玳安这小厮,正侍立一旁,听得大官人问起来保,心头一跳,忙躬身回道:“回爹的话,来保叔……他……方才出去有些勾当,想是快回来了。”

    大官人正端起茶盅,闻言一愣,将那细瓷盖碗轻轻一磕,发出清脆声响。

    他抬眼睨着玳安,眉头微蹙:“哦?他有何事?这般时辰出去?”语气里已带了几分探究。

    玳安只觉得背上似有芒刺,支支吾吾,喉咙里像塞了棉花,只“嗯”、“啊”了几声,却吐不出囫囵话。

    大官人他将茶盅往桌上一顿,眉头倏地一挑,眼中精光闪过,声音沉了几分:“嗯?你这小油嘴,对我都不能说?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一声不高,却带着主子的威压。玳安唬得腿肚子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急声道:“大爹息怒!小的不敢瞒!只是……只是来保叔他……他近日在外头,新勾搭上了一个婆娘,唤做王六儿……”

    西门庆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了然又带着点鄙夷的冷笑:“呵,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是裤裆里的勾当!那王六儿何处落脚?”

    玳安见主子并未深怒,胆子稍壮,忙道:“那王六儿就住在石桥儿巷口——那顶顶腌臜破落、瓦片都漏着天的穷窟窿眼儿里!”

    “说来也奇,来保叔竟舍得花钱,替她并她家汉子在那巷子里赁了间小院,方才……方才想是寻那王六儿去了。”

    西门大官人一听,倒是好奇,身子微微前倾,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笑道:

    “呵!还有个汉子?这狗才倒也不怕被他家婆娘撕破了面皮?竟值得他掏银子置窝的‘妙人儿’?这倒要开开眼!玳安,你认得那窝巢?引爷去瞧瞧!”

    玳安哪敢违拗,只得应了。

    当下,大官人让玳安引路,主仆二人骑着马悄没声地出了府门,穿街过巷,不多时便到了那狮子街石桥儿巷口。

    果然是个破落户聚处,污水横淌,臭气熏天,几间东倒西歪的土坯房如同痨病鬼般杵在那里。

    玳安朝一扇朽得掉渣的木板门努了努嘴,低声道:“大爹,就是那家。”

    话音未落,只听“吱嘎——”一声刺耳响,那破门竟开了半扇。

    只见来保缩着脖子,正从门缝里贼也似地溜将出来,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偷腥得手的餍足与心虚。

    他一只脚刚踏出门槛,猛一抬头,正正撞见大官人主仆二人立在当巷,登时如五雷轰顶,一张脸“唰”地变得惨白如纸,手足僵住,恰似泥塑木雕一般钉在原地。

    更奇的是那门内妇人,想是送客出来,竟也浑然不顾巷中是否有人,就那般大剌剌地倚着门框站着!大官人定睛一看,心中暗道:“好个大胆的婆娘!”

    只见这王六儿,生的长挑身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紫膛色瓜子脸,额角上贴着飞金并面花儿。

    虽是粗布旧裙,却也掩不住那腰肢的软款。最惹眼的是她竟敞着怀儿,露着一抹紫膛色的胸脯。

    头上稀稀插着几件银簪,鬓边斜插一朵半旧的绒花,脸上抹着廉价的胭脂,生的甚至远不如西门大宅那些普通丫鬟,更别说那三个小粉团儿,只是果然带着几分风尘里熬出来的泼辣与浪态。

    她见来保呆住,又见巷中站着一个气度不凡、衣着光鲜的男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非但不羞不臊,反倒将胸脯挺了挺,一双吊梢眼也大胆地回望过去,嘴角似笑非笑,这才走了回去。

    大官人心中已有了计较。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对那魂飞魄散的来保淡淡一笑:

    “哦?好你个贼狗才!倒会寻这等僻静窝巢快活!爷的眼风竟没刮出,你口味倒重得很!就不怕被她家汉子撞破,一顿好打,揭了你的皮,打折你的狗腿?到时候爬来老爷跟前哭爹喊娘,也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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