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德绝非甘心被软禁的困兽。自打入住驿馆,他便没放下过警惕 —— 每日清晨,待守卫换班的间隙,他总会以 “活动筋骨” 为由,在两名甲士的 “陪同” 下绕驿馆行走半圈。可这 “放风” 的机会,非但没缓解他的焦虑,反而让他的心情像被成都清晨的浓雾裹住的石头,一点点往下沉。
蜀地的雾,与北方的干冷不同,带着潮湿的黏腻,能把远处的景象晕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孙有德踩着石板路上的青苔,目光扫过驿馆外的成都街市 —— 这里分明还留着战乱的疮痍:城墙东段有几处坍塌的缺口,砖石上还嵌着锈蚀的箭镞;街角的几间民房只剩断壁残垣,梁木上的焦黑痕迹,是去年张献忠部纵火的遗留;路边的老槐树被拦腰砍断,树桩上刻着 “杀鞑” 二字,虽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却仍透着刺骨的敌意。
可就在这残破之间,又处处透着倔强的生机。几名工匠正踩着木梯修补城墙,他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打,腰间系着草绳,手里的夯锤 “嘿哟” 作响,将新运来的黄土夯实;不远处,泥瓦匠蹲在民房废墟上,用黄泥混合稻草砌墙,妇人则带着孩子在一旁捡拾可用的砖块,孩子手里攥着半块麦饼,虽面黄肌瘦,却眼神明亮;更远处的沟渠边,农夫们赤脚站在泥水里,用木勺疏通淤塞的河道,偶尔有人直起身擦汗,腰间别着的短刀,是防备野兽与散兵的 —— 每个人都脚步匆匆,脸上带着劳作的疲惫,却没有一丝颓丧,仿佛这残破的城池,不是负担,而是要亲手夺回的家园。
“几位老哥,歇会儿喝口水?” 孙有德试图搭话,指了指随从手里的水壶。可那几名工匠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便低下头继续干活,没人接话。他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服饰 —— 石青色的缎面官袍,腰间系着铜镶玉的腰带,领口绣着的 “补子” 虽被刻意遮掩,却仍能看出是清廷的 “从五品” 规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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