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能力强的民间船只的组织和个人——渔业工会、内河运输公司、甚至大型建筑公司的工程驳船!告诉他们,人命关天,政府事后会补偿!我们需要能在浑浊洪水中稳定航行、能靠拢学校建筑、能一次转运至少几十人的船,立刻、马上!”
“第二,”普丽娅教授语速不减,“联系我们在加尔各答救灾物资中转站的团队,立刻清点所有可用的高能量食品、急救包、净水片、防水布、救生衣,特别是孕妇和儿童需要的特殊药品和营养品!准备好,一旦有船只能出发,第一时间装船!同时,让他们准备好一支精干的医疗小队待命,随时准备登船增援!”
“第三,联系丹麦皇家海军舰艇,告知我们正在全力寻找替代船只,请他们务必全速前进,并做好在天气稍有好转时立刻投入所有空中和水面力量的准备!另外,询问西班牙海军能否尝试在河口边缘待命,抓住任何可能的短暂窗口!”
教授用流利的印地语和英语交替下达指令,语气急促而坚定,完全没有了之前谈论路虎时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处危机核心的指挥官般的干练。
布置完指令,普丽娅教授才转向索菲娅,她的眼神疲惫却依然锐利:“洛林小姐,你们也听到了。情况非常危急。我们正在与时间赛跑。你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镇定,保存体力。接下来的行程可能会比预想的更艰难、更紧张。当我们需要你们的时候——可能是记录、可能是安抚、可能是搬运物资——我会告诉你们。现在,请相信帕特尔和我们在后方团队的专业能力。”
索菲娅用力地点点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车窗外变得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穿透数百公里的距离,看到那座在洪水中摇摇欲坠的学校,听到那八百个被困生命发出的无声呐喊。时间,成了最冷酷的敌人。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铃声,联合国方面再次给教授打来电话。
“抱歉,各位,我必须接一下这个电话。”普丽娅教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瞬间紧锁,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UN Ops- Sundarbans”。她迅速按下了蓝牙耳机的接听键。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细微声响和教授耳机里隐约传来的、模糊但急促的男性声音。帕特尔也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通过后视镜关注着教授的反应。索菲娅和爱丽丝交换了一个紧张的眼神,预感到了不祥。
普丽娅教授听着电话,脸色越来越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平板电脑的边缘,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她的目光时而投向窗外飞逝的杂乱街景,时而投向平板上的地图,仿佛在快速比对信息。
“霍乱( cholera)?”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随即又压低了,“在哪个区块?…… H7区,靠近Matla河口……天呐,水源污染情况评估出来了吗?”
霍乱。这在卫生条件本就堪忧的灾区,无疑是雪上加霜的致命打击。
教授继续听着,表情愈发严峻,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结。“医疗队物资转运受阻?胡安·卡洛斯一世的直升机调度不过来?是的,我理解优先救援生命垂危者,但破伤风疫苗和口服补液盐是控制疫情爆发的关键!没有替代运输方案?”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持续不断地汇报着困难。教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强压着情绪,然后快速而坚定地说:“约翰,听着:第一,立刻通知所有在地志愿者和渔民工会,强制执行水煮沸令,强调任何未经煮沸的水源都禁止饮用,包括看上去清澈的雨水!第二,动用所有可用的本地船只,哪怕是小舢板,优先将现有库存的ORS和消毒片剂运送到H7及周边几个最密集的临时安置点,分发给家庭,特别是母亲,教会她们如何配制和使用!第三,将霍乱和疑似破伤风病例的位置信息实时更新到共享地图,我会协调加达浦大学的远程医疗小组,看能否提供初步的线上诊断支持……我知道这杯水车薪,但总比没有强!……对,我会尽快赶到……保持联系,有任何变化立刻通知我。”
普丽娅教授几乎是咬着牙下达完指令,才疲惫地摘下蓝牙耳机,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车内一片死寂,之前的轻松和关于路虎归属的讨论仿佛已是遥远的过去。窗外新德里的喧嚣似乎也被这沉重的气氛隔绝了。
大约过了漫长的十秒钟,教授才重新睁开眼,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责任感。她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先对帕特尔说:“阿尔琼,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恶劣太多。霍乱在H7区爆发,水源污染严重,医疗物资卡在加尔各答外围进不去,直升机运力严重不足。我们必须立刻调整计划。”
帕特尔脸色也变了,他紧握方向盘,沉声问:“教授,您说,怎么改?”
“原本在瓦拉纳西的停留取消。”普丽娅教授语速极快,思路清晰,“我们直奔坎普尔(Kanpur),那里有我们大学合作的大型医药分销中心。我会立刻联系负责人,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调集一批急需的霍乱疫苗、ORS、消毒片和基础抗生素。阿尔琼,你负责协调车辆和通行证,我们需要以最快速度拿到物资,然后连夜赶路,争取把在路上的时间压缩到极限!目标是明天傍晚前,必须把这批救命的东西送到加尔各答外围的集结点!联合国的人会在那里接应,想办法用本地手段送进去!”
“明白!”帕特尔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用免提拨打另一个电话,用印地语快速而清晰地交代着任务,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与他之前彬彬有礼的形象判若两人。
这时,普丽娅教授才转过身,面对后座脸色苍白的学生们。她的目光扫过这些年轻的学生,看到了他们眼中的震惊、恐惧,甚至一丝茫然。
“很抱歉,各位同学,”普丽娅教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沉重的歉意和紧迫感,“欢迎仪式取消了,舒适的行程也泡汤了。你们落地不到两小时,就直面了这片土地正在经历的最残酷的现实。霍乱、洪水、交通瘫痪、物资短缺……这就是孙德尔本斯此刻的日常。这不是演习,也不是课堂案例。”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们:“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是否还愿意继续?接下来的旅程将充满未知的危险、难以想象的疲惫,以及直面人间惨状的巨大心理冲击。你们是学生,本不该承受这些。如果现在选择退出,返回酒店,我完全理解,也绝对尊重,并且会安排好。你们的学术任务,可以用其他方式完成报告。”
索菲娅打开手机,把教授刚才的话通过电话向另一台车上的同伴们讲了一遍。
手机里传来艾诺有些变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霍……霍乱?我们可能会被传染?!还要去疫区中心运药?你疯了吗?这太危险了!我们是来考察的,不是来送死的!”
索菲娅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艾诺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她下意识地看向爱丽丝,爱丽丝的脸色同样苍白,但她的眼神却不像艾诺那样充满抗拒,反而有一种被点燃的光芒。
电话那头,莉莎深吸一口气,抢在索菲娅之前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教授,我……我学过急救和基础防疫。虽然微不足道,但或许……或许能帮上一点点忙。我……我想去。”
“其他人呢?”索菲娅继续问,“拉尔斯,弗蕾亚,阿斯特丽德,你们怎么想?”
“挪威人可是当年维京海盗的后裔,最不怕的就是冒险。”阿斯特丽德中气十足。
“皇家海军都在战斗,我们作为王国的子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呢?”两个丹麦人也非常坚定。
“别怕呀艾诺,我保护你,我死了你都不会死。”莉莎开始怂恿艾诺。
“可是……”艾诺还想争辩。
“同样是芬兰人,当年西蒙海耶可没有怕过苏联的坦克。”
“嗯……好吧,大不了就下去见曼纳海姆。”
思想工作已经完成,全员同意共赴孙德尔本斯。
在这里,一句简单的“yes”和“no”,重若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