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看到我,那表情“春夏秋冬”全都有了,我只要感觉到了“春”的动情,与“夏”的热情,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用一种看你怎么说的姿态,默不作声地笑着……
他对那个好像很会意也很理解的同事道了声谢谢,就领我进了办公室。
“你看,一桌子都是东西,等着我做呢。”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工作,也就是他的任务,让我觉得有点儿一拍即合,顿时没有了拘束感。
我拿起一叠运动会的报名表,模仿高师的,很不错,还有一本运动会的程序安排,一个个项目都列出的清清楚楚,他马上解释:“这也是高师学来的。”
我突然把这些他的任务也好、工作也罢一股脑儿地放下,一句憋在肚子里的委屈蹦了出来:“上周约会你怎么缺席了?”
他有点歉意,却还有点奇怪地说:“你不是看到我与我哥走了吗?”
“那是上午,我们是下午。”
“我本来还在想怎么样告诉你一声的,正好让你看到了,我以为……那天是因为我哥帮我去祥富中学借体育用具,搬运的三轮车都装满了,我只好直接就回来了大城。”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写信告诉我?”我还是觉得委屈像放在竹筒里的豆子,没有倒干净。
“因为太忙了,中学里没有单纯的体育老师,学校又给我加了两个班的政治课。我白天上课和准备运动会,晚上要备课……”他好像怕这些理由分量不够,又加重了语气说:“你是知道的,我调过来不容易,我一心想要做点儿什么来报答大城中学。唉,我没有想到自己实习会被分在比插队的大队更糟糕的地方,那是‘纸船明烛照天烧’,没有全烧干净的区域。”
“血吸虫病?”
“是的,没有人愿意去,原先在这个地区送去高师的人,走了关系,据说分去了工矿。”他神色有点暗淡,接着说:“上面有指示,这个区域只许进不许出……你能猜得到,我有个什么样的实习生活?”
他的话一下子击中了我心灵里最软弱的地方,连刚被拔掉的牙床也隐隐地又痛起来,我不断地点头,心里还在想,我的赤岸中学实习与他的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了大巫了,怪不得毕业分配像一场“战争”……
同情心让我忘了委屈了,我喃喃道:“唉,我是怕别人笑我单相思了……”
他笑了,笑得那么深刻,“凡是会相思的,哪有单的呢?我们都不是傻子,否则,我更不敢到校门口来找你了。”
我有点明白他了,他更不容易呢!世上的男男女女们的感情中,还是有许许多多的“俗规”,只是从来没有让我这个“愣头青”感到为难。可“俗规”还是会把他难住的,而且,我们分班后的两年多没有说过什么超过同学关系的话,他怎么能够判定我对他也有好感呢?好感也不一定会发展呀?这次,我一接到他的信,就马上跑过来找他,他终于可以确定,他对我隐隐约约的感觉是对的。
但是,他却突然问我:“你是属兔子的吧?”
我呆了几秒钟,点了一下头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这条“俗规”我们又不符合了,他是属蛇的。
“你是不是很难过,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男人就是男人,他多么理智呀,根本不因为我冒冒失失跑来找他就作为“敲定”了,他是要把路上的磕磕绊绊都整理好。
“我……”我的心在痛苦,我已经像个“喇叭筒”,到处宣扬过想找他的事……,而且,我确实也是反复掂量过的,我需要一个有安全感的男人;一个会理解我支持我的男人;一个会欣赏我而不是利用我的男人,与他平起平坐会使我感到坦然轻松……至于别的,我没有了思考能力了……
他不做声,默默地看着我,一对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一种犹豫、害怕、纠结与期待……
“来不及了……”我轻轻说,
“哦?”
“我既然来了,就已经想好了。”
他马上开心地笑了,那种痛快,很彻底,很坦然。
“走,”他站起身轻松地说:“去老杨李颜那儿,他们已经结婚了。”
老杨与李颜用十分惊讶的神态,接待了我们。
老杨也不掩盖,与他那爽快的性格一样,“没有想到你们会走到一起?一个河东一个河西……”
“因为我们都是老二班的。”我笑着回答道:“我们那时候就对上了‘密电码’。”
“哈哈哈!”老杨笑起来还是有点李玉和喝完那杯酒的英雄气概,“你们什么‘密电码’?两年了也不过期?”
“他说我是善良的人,我感动了,善良是我们俩的缘分,永远的缘分。当然,还有我们的老二班,……”
“对,老二班是我们不会忘记的一个集体。你那时候‘的阔’(老杨习惯‘的确’的发音)有组织能力……”
“不是,组织演出是大家帮忙的……”我真诚地说:“因为老二班亲如一家人。”
我们说着话时,蔡出去完成了他的任务,也顺便去拿来了一把别的老师的房间钥匙。
我们几个老同学,从食堂打来了饭菜,老杨还做了一碗热乎乎的蛋花汤,就是我们的“聚会宴席”了。
从东拉西扯中,我又知道了好几个同学的去向。首先是郜海雷,他也调进了高安县政府机构,老杨感慨地说,“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分到了大城中学,他们怎么那么神通广大。但是,”他还听说了别的县的情况,“赵熙文很有本事,留在了上高县一中,文艺委员凯丽与燕芬进了二中。想不到的是两个班长都分得不好,邹班好像在下面的蒙山中学,而谷班又回到插队的那个公社吧……”
世事难料呀,一个班的同学们,从此各人都在艰难的生活中沉浮了。
第二天,我心情舒畅地回学校去了。
因为心放开了,我的工作干劲又来了,马上写了一个舞蹈的构思《喜讯传苗寨》,交给庄老师。他作曲又快又好,我马上又把曲谱交给乐队。然后,我参加了乐队的排练,在他们不断地练习中,我闭着眼听,等乐曲形象与我的构思合在一起后,我的舞蹈动作与队形编排也同时产生了。
周三这天成了我与蔡的一个约定了,他又来了一封信。信还是那么简单,三言两语地告诉我:我知道你需要踏实,我准备三年以后结婚,你同意吗?因为我的两个哥哥接二连三地结婚了,父母没有经济能力马上让我成婚呢。”
我看着这封信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恼,他真不愧是“灌篮高手”,这种事也可以“三步上篮”?看别人的婚事,都会先谈恋爱,谈恋爱是浪漫的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然后再一起牵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我们这是……?
他一鼓作气省略了重要环节,没有了“谈”,也就是没有了浪漫,但是,是三级跳远,一步跳到实际阶段,却又推远了目标,放在三年以后?
这种毋庸置疑的决定,他又一次考验了我对“俗规”的认知了。
虽然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感慨,更多也是对他沉淀得太深的情谊,早已超越了所有的俗规了。我也会反复想想:好的婚姻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志同道合……我们一个也没有……有的是什么?你的心中有我,我的心中有你,这就够了,于是,我同意三年以后结婚。
又隔了两周,他带着他的哥哥终于穿过了长长的校区,找进了我的小房间。可想而知,会是一块怎样的“大石头”掉进了学校的那一池本来就不平静的水里了。
我的小房间里挤三个人,够呛!可我还在忙乎着,书桌上的书都搬去了床上,此时堆满了肉蛋食品。我一边告诉他们:昨天学校发了元旦的福利,一个人十五斤鲜肉。我已经到食堂去切了一些小块,用我的小炭炉煮了一锅子的红烧肉,炸了一碗猪油,油渣烧了豆腐,和白菜粉丝汤,还用绞肉机粉碎了一碗肉糜,买了两斤蛋,正在做蛋饺呢。
蔡把我在平底锅上做出来的大大小小的蛋饺,拎起来一只晃了晃,对他哥说:“不会做家务吧?还好,样子像了。”
“谁说的,”我有点不高兴,马上争辩几句:“以前在家里,做蛋饺是我的任务,放在大勺子里做,很均匀,这平底锅不行……”
“我来吧。”蔡接替了我,他还真的做得又快又好。
我们在一起吃了一顿好吃的上海味道。
还来不及与蔡多说几句,他就要与他哥回去了,说他嫂子一个人带几个月大的孩子,忙不过来,母女俩需要营养,是不是这些肉可以带走?
我点点头,他就急匆匆地与他哥一起走,还把剩下的肉与蛋饺全都拿走了。他要借用一点我的力气去感谢他的哥嫂呢。留给我的只有一桌子的空碗。还有一碗猪油。
对于物质很淡然的我,第二天就又去食堂买饭菜了。倒是蔡送他哥过去后就直接回了大城,这让我有点空寂感和失落感。其实,就从这一天开始,我与蔡这种两地遥望的“谈恋爱”就此拉开了序幕。
学校里的闲言碎语我听到不少,但是,我也安心了不少,管他呢,自己走自己的路。
就连办公室的高主任,那个“有修炼”的交际达人也说了一句玩笑话:“世上只有藤缠树,哪有树缠藤?”还有好心人提醒我:“三年后结婚,他可以,你怎么可以,三十岁的女人豆腐渣了。”
当然也有好话,廖校长的夫人,柯医生说的话最让我开心了,她说:“蔡新华我认识,每次去男生宿舍检查卫生,看到床铺叠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就是他一个。他长得也精神,穿件好一点的衣服,很像样的。你们以后可以想办法调在一起,就很称心了。”
当然,我的朋友们说的话更有意思,我去维琪那儿,认识了她的男朋友王西林,一个热爱画画的、有很大潜能的未来艺术家,他对我说:“我和你都是属兔的,一个样,归属两条蛇管。”
小提琴文秀来了,她要在学校办一些事,顺便与同学们都会会面。晚上,我们睡在一起闲聊,她说:“蔡同学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你与他有点不合适,你是个追求精神生活的人,而他是个俗世中的人。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更上一个层次的。”
我第一句回答就是:“我不漂亮。”
她很诧异,“为了这?”
“是的,让我仰视的人,我会很累,上帝没有给我资本,我需要安全感。”
她是个才女,我们二班的最有文学基础与修养的人,默不作声了。
留校后的我,当成了一个天底下“最大的官”——班主任。平时的繁杂事情多得会让你成为陀螺,自己抽几鞭,别人也抽几鞭,还是吃力不讨好。同学之间的矛盾,看起来没有多大问题,但是,就是互不服气,针尖对麦芒;而还有另一些问题,正好相反,一对对的要紧谈起了恋爱。前者,怎么做工作,合不拢,后者,哪怕是威胁,分不开。
然而,最大的“官”却配了一间最小的屋,召集同学们来开会,谈心,研究,安排等等,我们就只好开公开的露天会议。差不多天天在我的房门口坐许多人,或站许多人。
我们学校的变化开始了,首先就是学生以学为主,没有了“开门办学”,但是考试制度严格了许多。我需要深入学生工作的压力也大了许多。
有一天,学校几个校长在专门管校基建工作的罗老师带领下,视察女生寝室的调动安排。路过我的房门口,被站着的一大堆人给吸引了,过来一问,才知道我在开班务会,因为马上要学期结束,我们班除了各科考试之外,还有一台文艺汇报演出及美术作品展览的任务。我与同学们正热烈讨论,手里还拿着笔和本子,边说边艰难地记录着。这让校长们看了好一会儿。
两天后,那个管后勤的杨主任,气喘吁吁地跑来要我搬家。
这个杨主任来我们学校没有多久,听说很会用权,玩得出神入化。但是,因为我不懂,故与他没有直接交往过。然而,几次在寝室的分配上,见识了他的厉害。
他是个圆滚滚的人,头是个小圆,身体是个大圆,可圆脸上没有笑意,“你怎么啦?需要大房间吗?有必要去向校长反映?”
“我?”对这种责问,我噎住了……
“好吧,我把你先调动一下,跟我来吧。”
我的新房间就在旁边,原先女生寝室东头房间的对面。那个大房间真的很大,一分为二,外面一间是架在通往地下一层音乐教室、和一条可以走到外面的通道上,里面一间足有二十平米,全部朝东,一排三扇大窗户,房间的北面也有一扇窗,对着一个小院子,有一棵大树,就靠在北窗上,院墙与泥地都湿漉漉的,终日不见太阳,显得暗幽幽阴深深。
正好那天是个大晴天,一大早,朝东的房间阳光灿烂,我一看就觉得很好。
我笑得合不拢嘴,杨主任也干笑了笑,可他的笑不自然中还带点阴丝丝的。
于是我写信告诉了蔡。周末他来了,帮我搬家,忙了半天。他说他也有东西在学校,就出去了。一会儿,他与达同学一起搬来了一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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