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大堆矿样,这是他这几天劳动的结果。他看见东边的树林上空有一道闪电划破了乌云。那儿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围篱足以勾勒出遮蔽着那一片空地的树林子。他抽着香烟,嘴里诅咒着他周围的原始森林还有那些可怕的昆虫。他像所有那些来到印度支那原始森林的人们,又自问干嘛要回到这个讨厌的地方来。
如果他认真分析,就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再适应汉京里的那种优裕生活了。不用说,他不能住在汉京,甚至在大顺,也没有一个地方能住得下去。他不能再过那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生活,因为那儿的清规戒律、勾心斗角都使他感到不快,最重要的是,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印度支那森林里,他才可以避免看到自己深爱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像所有久居印度支那的人那样,他对这里有时爱,有时恨。不过他承认,经过了五年之后,他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在这么多年里,他已经离不开香烟、疟疾、还有数不清的昆虫的叮咬。
陈再兴是1875年来缅甸的,他20岁就已经以榜眼的身份进入了宏文馆,这对于一个大顺朝的士人来说,意味通往大顺最顶端政治精英阶层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这里养才储望,修史撰书、起草诏书,如果幸运的话,还能为皇室成员侍读,与未来的天子结下情谊,为成为未来的宰辅打下基础。到了四十岁左右就能成为六部侍郎或者外放为一方大员,接下来就是加平章军国事衔,登上权力的巅峰,成为帝国的宰辅。
但是陈再兴却并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在宏文馆中就以喜好西学和倜傥不羁而闻名,当然朝廷对于这些帝国的精英,中枢系统官僚的预备队是非常宽容的,哪怕是天子,对于陈再兴的一些出格的行为也只是置之一笑,轻轻放过了。但是这一切直到他遇到命运中的那个女人为止,那就是江清月――一名宫中的“卫仙”,现在的大顺咸庆皇帝身边的秉笔承旨,也就是外间俗称的“内相”中的一员――站在大顺帝国权力顶峰的几个女人之一。
毫无疑问,江清月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所有的并非只是美貌。由于前朝皇权恶性膨胀,乃至在相当程度上侵蚀了相权,作为后继者反动的一部分,顺恢复了宰相制度,甚至宰相中的为首者甚至使用了“平章军国事”这样一个在历史上也是极为夸张的称谓。但在实际政治生活中,顺朝的皇帝们依然十分警惕地监视着宰相们的举动。现在,明代曾经权倾天下的司礼监和宦官制度一起被取消了,它的一部分权限转移到了在天佑阁议政的平章、从政以及那些加衔参政手中,但是,也有一部分权力被皇帝保留在自己的手中――或者说自己身边的最接近的一个秘书班子的手中。随着时间的延续,这个秘书班子就像前朝司礼监的前辈们一样,权力也越来越大。江清月作为这个秘书班子的预备队员,其从小所受的教育水平可想而知,即使当时帝国里女校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但就读其中的大家闺秀,其见识和能力与江清月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这样一个女人出现在一向自命不凡的陈再兴面前,其吸引力可想而知。
当时摆在两人之间的沟壑并没有外间人想象的那么不可逾越。依照帝国的制度,江清月可以在25岁离开皇宫嫁人(本来是要30岁的,想比其他职司的宫女要晚五年以偿还她所受到的优良教育,但出身世家的陈再兴有能力也有意愿替她用金钱补偿。)但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江清月必须放弃成为一名承旨,因为一旦成为一名承旨,其离开宫中的时间就会延迟到40岁,更不要说接触到帝国核心机密的秉笔承旨了。
面对着爱情和权力的选择,江清月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成为一名承旨。受到巨大打击的陈再兴放弃了宏文馆学士的身份,离开了汉京,来到了印度支那,这些年他穿行于丛林中,书写游记,测绘地图,精通西学的他在测绘和勘矿等方面极有见地。这些年来他在缅甸发现了数处锡矿、银矿,从中获利甚丰,家资已经不下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