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顾氏祖宅。
厅堂之内,一众族中长辈肃然而立,神情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肃穆。
顾修远立于众人之首,身形挺拔如松。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祠堂中列祖列宗的牌位,而后率先焚香,执礼。族人们随之整齐跪拜,动作庄重而齐一,在香烟缭绕中完成了一场无声的祭祀。
礼毕,众人起身,气氛却愈发紧绷。
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站在正中的顾晖。他身形清瘦,却站得笔直,坦然接受着众人的审视。
一位族老率先打破沉寂,他手中紧握着一卷书稿,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顾晖.这,这真是你所著?”
“你可知这其中所言,是何等惊世骇俗?!”
“今日当着祖宗们的面——”
“你务必要将此事说个明白!”
寂静顿时便被打破。
这也是今日会有此事的根本原因,能够到来此地的也唯有顾氏当今的一些长辈,小辈之中也唯有顾晖一人。
不出顾易的预料,此事确实过于重大了一些。
甚至都还未等传出去。
在这顾氏之人,便已经引起了很大的反应。
——这就是掀桌子!
对于当今天下的所有士人,顾晖如今要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如此!
这就是要告诉当今天下的所有人,所有读书人!
你们曾经所学过的一切都是错的!
没有家天下;
没有始终都不会犯错的天子;
也没有永世的圣人!
这种事,又岂能不引起天大的反应?
光凭着如今的这种情况便能够看得出来,此事到底是有多么重大!
“说个明白?”顾晖迎着那一道道或惊怒、或不解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静,“诸位叔伯祖想问的,是晖为何要写下这些‘离经叛道’之言,是么?”
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看着顾晖,连忙开口说道:“晖儿啊这上面的道理,我们都看了。”
“说得深,看得远,我们这些老骨头,不是不懂。”
他身旁另一位长辈接口,声音低沉:“正是因为我们懂,才更怕啊。”
“你这不止是要动几块砖瓦,你这是要动摇千百年来所有人习以为常的根基。”
“外面会是滔天巨浪,我顾氏.真能在这浪里安然无恙吗?”
“我们怕的,是护不住你,更护不住这个家。”
此话一出,整个堂内的气氛顿时便再次沉了几分。
几乎所有长辈的脸上都露出了满满的忧色,包括顾修远同样也是如此。
他们又岂能不懂呢?
作为顾氏子弟,就算他们的才能再怎么不足,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能在顾氏之中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之人,他的身份、衷心、能力无一不是经过严格考虑之人。
但也正是因为懂,他们才会更加害怕!
——礼法之事,自古有之。
这礼法,早已非单纯的礼仪规范,而是绵延千载、深深植根于九州大地的秩序本身。
它定义了君臣父子,框定了尊卑上下,构建了一套从庙堂至乡野,无所不包的行为准则与价值尺度。
可以说,顾晖只要去做这件事,他的对手就不仅仅是当今的这些人,而是要针对于古代的那些圣贤了!
顾晖的目光扫过每一位长辈忧虑的面容,将他们未尽之语与深藏于心的恐惧看得分明。他并未直接反驳那关于圣贤的警示,而是将话题引向了更深处,语气沉静而恳切:
“诸位长辈的担忧,晖感同身受。”
“礼法之重,关乎秩序根基,晖岂敢轻言弃之?”
“然我所思所想,并非要掘断我九州文明之根脉,恰恰相反,正是要为我族、为天下,寻回那礼法诞生之初的真正精神——‘顺势应时,以人为本’。”
他略微停顿,让话语在寂静的祠堂中回荡。
“上古圣贤,如周公孔子,制礼作乐,所为本就是抚平乱世,安定生民。”
“他们的伟大,在于为当时的世界找到了最合适的秩序。”
“然则,千年后的今日,天下疆域、生民数量、技艺水平乃至人心思虑,皆已非古时所能比拟。”
“若我等后人只知恪守条文,不敢思变,岂非才是真正辜负了先贤‘通权达变’之真意?”
他的声音逐渐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
“我顾氏历代先人,之所以能于一次次乱世中匡扶天下,正因懂得‘变’之精髓。”
“他们守护的,从来不是某一姓之江山,某一种一成不变的法度,而是这天下兆民能安居乐业的‘势’。”
“而今,旧有的框架已难以承载新的天下大势,积弊渐深,乱象已显。”
“若我辈只因畏惧‘背叛传统’之名,便坐视大厦将倾,待到洪水滔天之时,我顾氏纵有擎天之志,又还能挽救几分?”
顾晖的表情始终都是那般的平静,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摇的神色。
哪怕,这些个长辈已然将此事关联到了顾氏的存亡身上。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他如今便是已经真正体会到了这句话之中的境界。
当然,这并非是说顾晖不在乎顾氏的存亡。
但作为顾氏子弟。
当他决定要真正踏出这一步之时,其实他的选择便已经注定了!
他从未想过去将顾氏拖入到危险之中。
纵使,这样做可能会让他此行之中再次多出了许多变数,他亦是没有任何的动摇!
还未等旁人说话。
就在顾晖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他便缓缓地朝着顾修远跪了下去,深深的吐出了一句话:“晖愿效先祖泉公旧事。”
“纵死无悔!”
——泉功旧事!
顾泉毁面以助李世民,既保全了家族,又遵循了自己的内心。
这在当今天下并非是什么隐秘。
通过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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