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尔的脸上也挨了一块石头,嘴角都被砸破了。无可奈何之下,杰克佛里特只得指挥麾下的士兵们进行弹压,把阿斯尔等人安排进运输车里,然后派士兵强行分开人群,冲出一条路来,好不容易才进了城。
克瑞斯原本兴高采烈地骑在马上,走在队伍的前头,可是现在他成了众人攻击的目标,不得不和阿斯尔一起钻进运输车上的帐篷里。他的身上倒没挨到石块,但平民的态度对克瑞斯的打击可要比石块大得多了。他用手捧着头,把脸深深地埋下去,阿斯尔和玫兰霓丝试图安慰他,但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帐篷里呈现出死一般的沉寂。
到了王宫门前,仍有不少人跟在后头叫嚷责骂,众人只得在士兵们的保护下进入了林斯塔王宫。一向坚强的克瑞斯在这种时候竟然变得那么虚弱,甚至连走下车的时候都是阿斯尔搀扶他的。当他慢慢走向宫门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小男孩冲破士兵的封锁,冲到了克瑞斯的面前,用童稚的声音尖叫起来:“克瑞斯殿下,你出卖了林斯塔!你出卖了我的爸爸和妈妈!伟大的米尔斯神会惩罚你的,让你也失去妈妈和爸爸。等着吧,一定会有惩罚……”
声嘶力竭的指责者立即被士兵们拖开了。过了片刻,惊慌失措的卫士队长跑到克瑞斯面前道歉:“真是抱歉,殿下,那孩子的父亲在北陆原战死了,他的母亲知道消息后也『自杀』了,这孩子现在有些疯癫,请您不要介意。”
“不要介意……吗……是不必介意,上天早就惩罚我了……我早就没有了母亲,父亲大人也……”
克瑞斯微微张开嘴,似乎是想微笑,但他突然之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周围响起一片惊叫声,离他最近的阿斯尔慌忙搀扶住他。克瑞斯的神志仍然很清醒,低声说道:“告诉他们,放了那孩子。您也不必太担心,亲爱的表兄……”
“这一次还说只是鼻子出血吗?!”
阿斯尔生气地叫道,同玫兰霓丝一起把克瑞斯抬了起来,送进了王宫里。
克瑞斯此时的样子非常可怕:原本一头灿烂的金发似乎也失去了光泽;鲜艳的红嘴唇此时也失去了血『色』;甚至就连任何情况下都浮现在嘴角的笑意也不见了,代之以深深的悲哀;克瑞斯的精神骨架似乎被一下子抽掉了,整个人都虚脱了。而且,从进入王宫大门开始一直到被送入他的卧室,克瑞斯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进了自己的房间后他坚持不肯躺在床上,而是在椅子上坐下,仍保持和帐篷里一样的姿势――双手『插』进头发里,把头深深地埋起来。
王宫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就连预先被送回的克拉里克王都没有来迎接自己凯旋的儿子。如果是过去,小心谨慎的克瑞斯一定会对这种反常形势大为小心,早就派出人手了解情况了。而现在,他似乎已经完全陷入了半昏睡状态中,对于周遭的一切都不闻不问,警戒的职责就落到了杰克佛里特的身上。
杰克佛里特敏锐地感觉到王宫内的形势不大对劲,他试图找一个林斯塔人了解情况,可是就连麦尔考斯利等将官都找借口溜得无影无踪了。偌大的一个林斯塔王宫,杰克佛里特竟然找不到一个了解情况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宫女侍从,他们说刚才都被命令待在屋里不得随意走动,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克拉里克陛下没有出来迎接自己的儿子?这总应该知道吧?”
顾不上尊敬女『性』的骑士规则,杰克佛里特几乎是在愤怒地大叫了,吓坏了的宫女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一些情况。
原来,几天前克拉里克王由于在战场上受到了惊吓,又一直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被送回来以后就生病了,现在正在静养,甚至不知道克瑞斯返回的事情。而苏里奈王妃本来还一直在宫里主持的,后来士兵跑来报告了城门口的『骚』『乱』,王妃就失踪了,还命令所有的宫女侍从不得离开自己的屋子。
了解了情况以后,杰克佛里特站在走廊上思索――现在可没人能给他出谋划策了,凡事又得全部依靠自己。自从遇到克瑞斯以后,杰克佛里特还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处境。
“战争刚刚结束,王妃又想要打什么坏主意,未免太快了吧。”
抬起头,杰克佛里特看到了站在庭院中身体直挺的索菲亚士兵,他感到放心多了――不管什么时候,有军队在手的人总是掌握住主动权的,突然之间,他脑中灵光一闪:“不管王妃想要干什么,没有军权是不行的,而现在手中尚有军队而又愿意服从王妃调遣的,只有麦尔考斯利一人。”
想通了这一点,杰克佛里特很快就找到了对策。他立刻下令拜伦贝克前往麦尔考斯利侯爵的住所附近,监视这个不怎么安分的军团长。然后,亲自安排索菲亚士兵接管了林斯塔王宫里的防务。派人站在阿斯尔、克瑞斯和玫兰霓丝等人的卧室外警戒,甚至连克拉里克王的卧室他都考虑到了。
然而,做完了这一切以后,杰克佛里特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现在,他才真切地感受到,克瑞斯之所以重要,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智谋,还因为他的自傲与坚定给了其他人无比的自信心。当杰克佛里特扫视四周的时候,他才发现几乎所有的索菲亚军都和他保持了相同想法――失去了克瑞斯领导的索菲亚军个个都显得无精打采。
然而,这位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索菲亚人精神支柱的将官此时正坐在桌旁发愣。专程来探望的阿斯尔还是第一次看到克瑞斯没有在考虑问题,或者其实他是想到了太多的事情,但阿斯尔当然无从得知。
终于注意到了阿斯尔的存在,克瑞斯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的脸『色』已经比刚才要好得多了,嘴唇也恢复了一些血『色』。看着满面关怀之『色』的表兄,克瑞斯的脸上呈现出一丝淡淡笑容:“多谢你这么关心我,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您脸上的伤好些了吗――那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克瑞斯,平民们只是一时的冲动,你不必太在意的。很快,他们就会因为他们的鲁莽而向你道歉了。”
阿斯尔本想委婉地劝说克瑞斯放宽心,但他实在没什么谈话经验,所以还是一开始就说出了主题。
克瑞斯微微摇头:“林斯塔的民众长期以来生活在和平中,他们喜欢的是像父亲那样平和的君主,善战的人决不是他们心目中的主君。只是,我呕心沥血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保住了林斯塔国家的尊严,却也绝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报答――看来这个国家并不适合我,虽然她是我的祖国,但是,从小我就被这个国家和他的当权者们抛弃了,而且,现在她也并不欢迎我回来。”
对于克瑞斯突然发出的怨言,阿斯尔颇为吃惊地问道:“怎么会这么想呢?克瑞斯,毕竟……”
金发的美少年断然挥手,阻止了阿斯尔的话语。现在,克瑞斯似乎又恢复到那个冷漠自信的联合军统帅了。
“好了,亲爱的表兄,我所指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有很多事情您是不知道的……”
阿斯尔闭上嘴,等待着克瑞斯的说明。然而,克瑞斯却突然转变了话题:“您曾经敕封我为索菲亚王国的书记官,并代理索菲亚军的军师职务,现在这道人事令仍然有效吧?”
阿斯尔大为『迷』『惑』不解,克瑞斯身为林斯塔国的王子,为何要拘泥于索菲亚国的官职呢?
“当然,可是……”
“很好!”
克瑞斯打断了他的言辞,接下来的动作更令阿斯尔吃惊――克瑞斯突然站了起来,向着阿斯尔单膝跪倒,用极为坚定而且不容反驳的声音发下了这样的誓言:“我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以先祖的名义起誓,今后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辅佐陛下,为陛下尽绵薄之力!”
阿斯尔目瞪口呆,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以“陛下”相称,尽管这称呼日后将顺理成章地成为臣下对他的敬称,但是,第一个对他以“陛下”相称的,竟然是林斯塔国的王子。而且,从被人称呼为“陛下”到成为名副其实的君主,阿斯尔还要走过漫长而艰苦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