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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2章 百年之后,天下不属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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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孤还从未见过有人。”

    “能对天下大势、王朝兴替,有如此……如此新奇且独到之洞察。”

    “先生大才,屈就于西域一隅,实乃埋没。”

    马昭面对刘理的赞誉和行礼,却并未流露出丝毫得意。

    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轻地、带着几分嘲弄地笑了起来。

    他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却意味深长:

    “殿下,您错了。”

    “您大错特错。”

    刘理一怔:

    “孤……错了?”

    “不错。”

    马昭肯定地点点头,目光掠过桌上那本他时常携带、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的李翊著作。

    “方才在下所阐述的这些所谓‘见识’,并非出自我马昭之口,更非我之创见。”

    “不是先生的?那是……”

    “它们,全部来源于您的姨父,前任内阁首相李翊。”

    马昭一字一顿地说道,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复杂情感。

    似敬佩,似痛恨,更似一种洞悉秘密后的冰冷。

    “我能领悟到这一点,全赖于这些年。”

    “日夜不停地研读、揣摩李相所著之全部书籍。”

    “字里行间,反复咀嚼。”

    “方窥得其中蕴含的、超越这个时代的智慧与……冷酷。”

    马昭适才提到许多新奇的词汇,也都是从李翊的书中学到的。

    刘理彻底愣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姨父?他的书……”

    “孤亦曾拜读,多是经世致用之法、兵法谋略之要、修身养性之理。”

    “虽博大精深,却……却从未明言先生方才所述之……之……”

    “之暴力换血之说?之王朝周期律?”

    马昭接口道,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他自然不会明言。”

    “此等惊世骇俗、动摇国本之论,他岂会白纸黑字落下人口实?”

    “然而,其书中所透露的根本思想。”

    “其对人性、对权力、对组织兴衰的深刻洞察。”

    “其逻辑推演的必然结论,便是如此!”

    “只因殿下,以及天下绝大多数读他书的人。”

    “都未曾,或者说,不敢像在下这般,摒弃一切好恶与立场。”

    “彻底沉入他的思维之海,尝试真正去‘理解’他。”

    “甚至……去‘成为’他!”

    李翊的书籍内容,与本时代书籍看似相差不远。

    但其书中透露出的思想却是大历史观。

    如果常人尝试固有思想去读,那确实徒劳无益。

    只有像马昭这样,真的抛下一切,完全站在李翊视角去理解他。

    才能真正领悟到李翊书作中的思想,知识。

    马昭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性的力量:

    “殿下,像李相这样千古未有的天下奇才。”

    “其思其想,早已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局限。”

    “我们若仍以固有的忠奸、善恶、仁暴之观念去框定他、理解他。”

    “无异于以管窥天,以蠡测海。”

    “唯有跳出窠臼,站在他的高度。”

    “用他的视角去审视这世间运行之理,方能领悟其智慧之万一。”

    “当我尝试这样做时,我便明白了。”

    “他对于这个他亲手参与缔造的帝国,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也……都冷酷。”

    凉棚内再次陷入沉默。

    刘理低头看着陶碗中殷红的酒液,仿佛看到了未来可能流淌的鲜血。

    他的心很乱。

    马昭的话颠覆了他太多的认知。

    尤其是将这番“暴论”的源头指向他素来敬爱的姨父,更让他感到一种荒谬和不安。

    他忽然想起一事,抬起头,眼中带着最后的困惑与求证之意:

    “那……依先生之见,既然王朝逃不过这循环。”

    “姨父他……当年在父皇临终之前,曾立下誓言,要延续汉室四百年国祚。”

    “他……他将如何做到?”

    “若无……若无你所说的‘暴力清洗’,仅凭和平发展。”

    “真能避免矛盾积累,实现四百年之诺吗?”

    “先生方才所言,可是认为和平发展无法化解矛盾。”

    马昭闻言,眉头也微微皱起。

    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真正意义上的困惑。

    他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此事……正是在下至今仍在苦苦思索之处。”

    “按常理,按李相自身理论推演。”

    “若无剧烈动荡清洗旧势力,仅靠制度微调、道德教化。”

    “那社会矛盾必然不断累积,土地兼并、阶层固化终将愈演愈烈。”

    “爆发……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此乃天道,非人力可轻易扭转。”

    “李相智深如海,他既然敢许下四百年之诺,心中定然有成算。”

    “亦或……有我等无法想象的奇策妙法。”

    “只是……这计划究竟为何。”

    “他如何能在避免大动荡的前提下,完成权力的平稳过渡与社会的自我更新。”

    “在下……确实尚未参透。”

    说完这番坦诚自身局限的话,

    马昭忽然将目光彻底转向刘理,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郑重。

    身体也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但是,殿下,在下参不透,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您有没有想过……”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道:

    “由您,来做这帝国未来的‘延续’之人,甚至……”

    “是那避免大动荡,或以最小代价完成‘换血’的执行之人?”

    “我?”

    刘理浑身一震,几乎要从席上弹起。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马昭,仿佛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话。

    “不错,正是殿下您!”

    马昭语气肯定,目光灼灼。

    “殿下之能力,之威望,之血统,大家有目共睹。”

    “即便在京城洛阳,您亦是有口皆碑的贤王。”

    “若将来,国家当真出现如在下所预言的困局,或出现其他重大变故。”

    “陛下……嗯,或后世之君若无力应对。”

    “您,愿不愿意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为了这刘氏江山,为了这天下百姓?”

    刘理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奔涌上头,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声音带着一丝艰难:

    “国家有难,孤身为刘氏子孙,自然义不容辞,在所不惜!”

    “然……然则如今之形势。”

    “以姨父对京城之掌控,对皇兄之辅佐,铁桶一般。”

    “孤远在西域,形同放逐。”

    “只怕……只怕终此一生,亦无机会再踏足洛阳朝堂了。”

    “况且,皇兄他……早已坐稳帝位,天下归心。”

    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无力与认命。

    马昭的脸上,却露出了今日以来最深沉,也最富耐性的笑容。

    那笑容里,充满了隐忍与等待的智慧。

    “殿下,现在需要的,并非急切的动作。”

    “而是一个字——‘忍’!”

    “‘忍’?”

    刘理喃喃道。

    “不错,忍!”

    马昭重重强调。

    “心字头上一把刀!其过程,煎熬无比。”

    “如同卧于薪柴之上,口尝苦胆之味。”

    “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需要收敛锋芒,蛰伏爪牙,静待时机。”

    “然,其效果,却往往最为持久,最具威力。”

    “请您相信,那一天,终究会到来的。”

    “机会,总是留给最能忍耐的人。”

    刘理凝视着马昭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未来的眼睛,忍不住追问:

    “先生为何……为何如此自信?”

    “如此肯定会有‘那一天’?莫非先生能未卜先知?”

    马昭缓缓摇头,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东方,那是洛阳的方向。

    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座繁华帝都深处某个身影之上。

    “非是在下自信,更非能未卜先知。”

    “而是在下……太了解李翊了。”

    “太相信他的理论,也太相信这世间运行的规律了。”

    他收回目光,看着刘理,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相信李相书中所揭示的道理。”

    “这个国家,如今看似在蓬勃发展的巅峰,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然,随着时间推移,贫富差距必然拉大,土地兼并必然加剧。”

    “新兴的贵族与固化的阶层必然不断产生。”

    “社会矛盾不会消失,只会在繁荣的表象下不断积累、发酵。”

    “任何王朝,都无法真正避免这一点。”

    “这是我从李翊思想深处领悟到的、他或许不愿明言。”

    “却无法否认的‘天道’!”

    “殿下,您就耐心地看着,耐心地等着吧。”

    “等待着矛盾显现,等待着时运变迁。”

    说完,马昭不再言语。

    也顺着自己先前的目光,再次遥遥望向洛阳的方向。

    他脸上那扭曲的疤痕,在透过凉棚布幔缝隙的斑驳光线下,更显狰狞。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

    却又带着无尽期待与残忍意味的弧度,悄然弯起。

    那笑容,是一个复仇者看到陷阱即将布置完成的阴冷。

    是一个蛰伏者预感风云将起的兴奋。

    更是一个笃信自身掌握了历史密码的人。

    投向未知未来的、冰冷而自信的一瞥。

    黄沙依旧漫天,驼铃声声悠远。

    仿佛什么都不会改变。

    但在这西域边陲的简陋凉棚之下,一些关于权力、野心与复仇的种子。

    已随着这番惊世骇俗的对话,悄然埋下。

    只待未来的雨露,或鲜血,来催其萌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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