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张希妙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走投无路,希望能让你父亲庇佑吧……可实际上,我们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能庇护他呢?”
原来是这样,所有的谜题都解开了:父亲是一个渴望复国而不可得,只能自欺欺人,不断摧残自己的可怜人,但他也摧残了身边的爱人与孩子;祖父是一个不堪大用,重用佞臣,掣肘贤臣的昏君;老师则是一个心怀愧疚,同时也出卖了良心和过去,以换得仕途上进步的人。
在曾祖昭烈皇帝和大将军姜维的反衬下,大家确实都是凡人。
但大家也都有过传奇的色彩:父亲在那个月雨夜,曾试图把一切的命运扛在肩上;祖父也曾与贤相同心协力,成就一段佳话;老师也曾在姜维军中南征北战;还有那些包括王富在内,他不记得名字不知道长相,但依旧为国家付出了全部忠诚的人。
可这个世界残酷的地方在于,那些传奇的一面,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都已经结束了,成为一段往事。而能够让自己感受到的,只有现实生活中的颓唐不堪,它们还在继续不断垮塌。母亲想让自己原谅父亲,体谅父亲,可父亲精神狂乱到了这个地步,又怎么可能继续容忍呢?母亲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刘羡自己的事情了,这场漫长的讲述终于抵达尾声,而至少在此时此刻,刘羡必须满足张希妙的要求。故而他主动向张希妙问道:“阿母,那除了这次的婚事外,您希望我以后能做些什么?”
“辟疾,我一开始就说了啊!”张希妙伸手抚摸他的脸,笑言道:“我的冬天来了,但你还在春天,现在我要留给你一些种子。”
“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我只希望你以后面对任何拥有幸福的机会前,都不要放弃。你要茁壮成长,不顾一切地成长,你现在是一颗树苗,我希望你以后能够成为参天大树。你要把我失去的幸福,你父亲失去的幸福,你那没有诞生的兄弟或姊妹的幸福,都活过来。”
“或许人的一生不是由自己一个人控制的,再怎么努力也是一场空,就像大将军一样。但至少我希望你要努力过,不要虚度光阴。”
母亲的要求是这样简单,但人生是复杂的,越是简单的要求,反而越不容易做到。刘羡现在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但他也格外感受到母亲对尘世的眷恋,对他的爱。在母亲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母亲的魂灵,已经有部分缠绕在自己身上,他有些明白母亲说的负担了,现在他有一种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就要垮下去的感觉,而站直了,他才是一个真正的人。
刘羡紧紧握住张希妙的手,对母亲一字一句地承诺道:“阿母,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成为一株参天大树。”
张希妙看他庄严的眼神,一瞬间有些恍惚,她仿佛又进入了当年分娩前的三昧状态,听到有人在对她说话,会帮助她实现愿望:
“夫人。”
“在。”
“你的愿望会实现。”
“嗯。”
此后的十几日,张希妙的病情开始如医生所言般急剧恶化。如果说刚醒来时,她的面容是没有血色,而到了后来,皮肤下已经渐渐透出死亡般的青黑,双眼发暗,说话没有力气,讲一句话就要歇气一下。她一度不愿意让刘羡进屋来看望她,但刘羡还是强硬地闯了进来,为母亲尽最后的孝心。
为了照顾母亲的想法,刘羡把窗帘放下来,室内光线很暗。因为张希妙说话伤神,刘羡就不让她说话,两人在黯淡的光阴里默然而立。门外,冰雪已经彻底消融了,到处都是麻雀与莺鸟的鸣叫。
张希妙问刘羡道:“还没找到你父亲吗?”
刘羡回答说:“到处找了,也听说有人看见过他,但是洛阳的销金窟太多,每次顺着消息找过去,他总是已换了地方。”
实际上他根本没找,恨不得刘恂就死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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