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两人放下书,手持竹杖,换上草履,继而花了一整天漫步在邙山山道之中。以往的往来中,刘羡其实经常能看见墓碑,但直到今日随陈寿攀爬,才发现邙山中竟埋葬有这么多的古冢,几乎每走百步,便能看见一个爬满了野草的荒丘。它们大多数已沦为蛇穴鼠窝,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只红色的狐狸在荆棘间流窜。
直到走到一处视野极开阔的高坡上,头顶开阔无阻,南望一览无余,无数小丘仿佛棋子般落在四角,而在他们中间,可见洛水穿绕而过,将左右的棱角抹成一片青葱平原。
陈寿从中点出三座毗邻的小丘,然后告诉刘羡,那便是周景王、周悼王、周敬王三位周王的陵墓。
所谓的三王名陵,在二人眼中,也不过是三座长满了林木荆棘的小山罢了,没有传说中的帝王气,也没看见有什么虎踞龙盘,更分不清谁是谁。若是陈寿不说,他恐怕永远也想象不到,这里竟会葬有三位周天子。
那位写下《黍离篇》的诗人,忧心的恐怕就是眼前这幅景象吧。生前的荣华富贵,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往日的喜怒哀乐,都成了过眼云烟,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无人记得。只剩下这一首没有曲谱的诗歌,如洛水般与世无争,述说着千年以后不再有故国的忧愁。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陈寿在心中苦笑,然后整理思绪,拄着竹杖说:“最近京中流行谈玄,喜欢说长生,谈修行。但这么多年了,我没见过不死的仙人,许多流行一时的神话,等亲眼目睹后,却发现不过是当地的怪谈罢了。”
“人尚且如此,何况国家呢?周室坐拥八百年天下,可谓历代之最,最后也不过化为尘土。魏文帝曹丕虽然多好大言,但说自古无不亡之国,不掘之墓,此句可谓信然。”
对于孩子来说,这些话未免太幻灭了,人在童年时总是会抱有这样一种幻想:衰老是遥远的,激情是无限的,年轻是永恒的。但打破了这种幻想,人也就不会遇到太多的困惑,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平庸,这也就是陈寿的目的。
刘羡果然感到困惑,他问道:“历代国家,国祚最长的只有八百年吗?”
陈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与他继续往西走,再往西两里的一个山坳处,他们又遇见一块古冢,其荒凉凄清,远甚于此前遇到的所有坟墓,连墓碑都被枯黄的藤蔓缠满了。只有坟前两座生有绿藓的石马像,似乎在昭示着墓主的不凡。
陈寿指着枯藤下的墓碑问道:“辟疾,你来猜一猜,此间的主人辞世已有多久?”
“四百年?”
“不”陈寿缓缓摇头,扒开枯藤,露出墓碑下隐隐约约的“故大司马曹真之墓”几字,他对刘羡解释道:“这是前朝曹魏大司马曹真的坟墓,死去不过才四十年罢了。”
刘羡感到十分奇怪,他虽不知道大司马是什么官职,但听老师的语气,想必也位极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