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的人不是外乡人,本来就是你们胭脂镇的。祖宗往上数三代,板钉钉的胭脂镇人。”
在众人怀疑的眼光中,他咬了咬牙,露了些实话。
“是王伯元王夫子家的闺女儿!名儿叫王蝉的丫头。”
“她得急症去了,小小年纪的,也怪惹人怜,王夫子托了我们办这事儿,我们也就办了,左右不过是费些腿脚的功夫,我们做人奴仆的,最不值钱的便是这气力,秀才公发话,我们就走这一趟了。”
“王伯元?”
“这名儿有点耳熟。”
“傻啊,伯元都不记得了,咱们胭脂镇的秀才,前些年去了府城生活,那可是顶顶有出息的。”
人群中,众人交头接耳,一通通气后,大家伙儿恍然,目光不约而同地朝前头拎捶衣棒的凤兰嫂子身上瞧去。
“嫂子,我依稀记得,伯元和你家有亲是吧。”
“是有亲。”祝凤兰点了点头。
祝凤兰的父亲名为祝从云,是王伯元嫡亲的娘舅。
“哟,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有人惊讶的喊了声,瞅了瞅祝凤兰手中的捶衣棒,又瞅了瞅下跑得一身狼狈的吴富贵,眼里有怜惜之色。
可怜的,是挺尽心的,埋个棺给自己整这么狼狈,还得被他们追。
顿时,锄头砍刀收了一些。
吴富贵偷偷松了口气。
“伯元的闺女儿,”有人掰算关系,“这么说,人要是还在,得喊从云大爷一声舅公,喊凤兰嫂子一声表姑,小小年纪就没了,着实可惜。”
“是是,那丫头小时候我见过,生得不错,就是说话迟,去府城那年都快三周了,还不会说话,也不爱和人玩耍,惯爱坐门槛边瞧树瞧蚂蚁的。”
“对对,还爱看云……我也记得,是个怪丫头。”
大家伙挑着印象中的事说着,不免感叹光阴残忍,几年没消息,不想再听到,竟然已经是死讯了,还是早夭的憾事。
祝凤兰手中的捶衣棒没有搁下,瞅着吴富贵几人的眼里还有怀疑。
“谁知道他们说真的还是假的!走,棺椁埋哪儿了,领我们瞧瞧去!”
棺椁埋哪儿了?
吴富贵几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苦哈哈。
他们还没埋呢,也不敢埋,这这——这诈尸了啊!
祝凤兰瞧出了点不对劲,当即厉声喝道,“你们这里头有鬼!少跟他们废话了,指不定嘴里就没一句老实的,乡亲们,咱们将人捆了,自个儿寻着去看看!”
吴富贵一行人瞪眼:……
不是,他们怎么就不老实了?
双拳难敌四腿,几人挣扎也不顶事,很快,人就被胭脂镇的人捆在了一旁的龙眼树上。
这几人一路走来的痕迹也好寻,很快,祝凤兰一行人就寻到了几人丢棺椁的地方。
那儿,王蝉手中拿着块石头,好不容易才将棺椁破开了一个洞,仗着自己人小骨头细,从洞里挤了出来,坐在了棺椁上。
清晨的空气带着青草露水味道,湿润润的,满是生机。
不知什么时候,蒙蒙亮的天光跳出了日头,光从东边一路铺来,拂过山林,笼着山间的晨雾,不止是树叶,便是连草尖的每一粒水珠都染上了耀眼的光彩。
听到脚步声,王蝉转过身。
光影的色彩在她身上朦胧,好似绽开了蝉翼,薄薄又清透。
“乖乖!”祝凤兰几人停了脚步,瞧着棺椁上坐着的人有些出神。
这都不用去多问了,保准是他们胭脂镇的人!
无他,胭脂镇镇如其名,惯是会出美人。
十来岁的小姑娘伶仃细骨,一头乌发没有一分一毫的点缀,琼鼻杏眼,肤白胜雪,因着遭罪,面上带几分疲倦,然而,这却衬得眼睛更大了。
日光下,那黑白分明的眼里隐隐好似还有水光,无端添几分多情。
祝凤兰的心都瞧化了。
“是蝉丫头吗?”她几步走了过去,“好些年没见了,丫头都长这么大了,要不是听人说,表姑都认不出人来了。”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祝凤兰正想继续说什么,视线落在王蝉手中的石头上,目光一凛,连忙伸手去虚握。
“这这——”
只见上头有各样的伤口,石头钝磨的,木屑刺扎的。
祝凤兰心中怒火起,瞧了眼地上的棺椁。
好啊!这是要将人活埋了不成?
还是拐子瞒人耳目的法子?
“你爹呢!”她急急地追问,“怎么没护着你。”
爹?
王蝉想着在棺里听到的话。
那时,她才有些意识,棺椁扛在路上,晃悠悠的让人想继续闭眼好眠,懵懵懂懂间,听着几个人艳羡秀才公,他们都说了,秀才公好艳福,马上就要进吴府了,府上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爹要嫁人了。”王蝉总结。
对,进吴府,嫁人呢。
“啥?”祝凤兰咋舌,啼笑皆非,“这男的哪里有嫁人的?蝉丫头你糊涂了?”
这话一出,顿时戳到了王蝉的伤心事。
她的眼睛本就被亮光激得难受,这会儿瞅着这合眼缘的婶子,听她亲昵的说话,鼻子酸涩了下,顿时,原先就水润的眼珠子有眼泪滚动了下来。
“表姑——”王蝉不见外地喊人,哑着嗓子,小模样委屈极了,“我好像真是傻了!”
祝凤兰瞪眼:“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