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的楼房。楼房的设计有点现代,大客厅,两个并着的房间,房里除了一张老式的架子床,别的家俱再没有了。颜默山说:“你就在这房里睡。”他便告辞忙去了。林子安只好将行李放在地上,拿掉床上的旧凉席,将带来的被絮铺垫上,再铺好床单。林子安铺好晚上睡觉的位子,然后将毛巾从行李袋里找出来,想洗洗一路的风尘,但不知什么地方有水,只好阉鸡打水表表情意,干毛巾拭拭作罢。想晾开毛巾又没有什么绳索拉着,只有顺手搭在床头的横架上。他再看看手表都过了五点,然后向窗外瞧去,那帮子人在脱粒忙着正起劲。幸好他来乡下时,茶杯里还有从家里带来的自来水凉茶,他抬手往嘴里倒,觉得清甜清甜的,沁入心腑,他舍不得一饮而尽,留着它在干渴时回味着县城家庭里的温馨,解解思家的牵挂。他拿着茶杯出房来,又到后院转转。后院还有二小间平房,他看到了一间里的炉灶,走进去,浓重的泥土阴凉气味,顿感好一阵舒畅。他出厨房来,看了旁边一间的猪宅,还有敞着的茅坑。尽管是粪臭味,而粪臭味中杂着阴凉的泥土味,比单位上过去的那间土厕所里的臭味好闻多了。人啊!就是容易条件反射。林子安忙回到房,将提包里的卫生卷纸扯了一大节,又拿了本《家庭》杂志,便蹲在了茅厕里度时光。
红红的太阳火球般地向地平线靠去,是繁闹了一昼的地球要吞掉火球,进入寂静的世界。林子安从茅厕里出来,觉得鼻孔里还是那股子的臭味,全身都是那股子的臭味跟着,附上了他灵魂似的。他嗅嗅灰色的衬褂,再不是汗浸味儿,也没有人体味儿,而是一股沤熟的粪臭味。他不想将这气味带进房间,便来到大门前。脱粒机已被拉走,请来的劳动力已离去,颜默山操持着推板,和老婆配合着将刚脱下的麦子收成堆。林子安见只有他俩要了,便过去说:“让我来试试。”他是想给他们帮帮忙,既然都住在他们家了,总不能袖手旁观吧。颜默山带点笑意说:“不要你帮。”他老婆是个娇小的女人,她偷了林子安一眼,微笑着说:“你们城里人就好,你们城里人就好。”他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只好回到大门口,坐在那巴掌大的小凳上,拿起杂志来翻看。然而,杂志上却仿佛出现的是村长和他老婆那深不见底的瞬息一扫的目光,那不仅仅是他们对城里人羡慕的目光,那更是庄稼人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期盼,期盼着有一天他们的农村和城里一样,甚至比城里的生活更完美!
天也黑了,地也黑了,通往城里的路也看不见了。林子安好象进入了一个远古的世界,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还是自己了。他上楼见上房间一台小黑白电视机开着,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大点的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节目,见林子安已经站在了面前了,才用亮晶晶的眼睛滴溜地招呼了他一下。林子安一点也感觉不到那种新鲜的兴奋,而是一种生疏的兴奋。两个小孩不和他说,他也不和他们说话,他想到《新闻联播》看不上了,便只有回房去打开带来关怀寂寞的袖珍收音机,以防蚊子叮咬而躲到纹帐里去收听外面的世界和外面的信息。他听着听着,好象进入了梦境,一个惊忽,想到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不能等住户老板来喊。林子安关掉收音机塞到枕头底下,摸黑出房,一步一探地走到低矮的厨房里来,见颜默山的女人正在往灶内塞柴,灶内泛出的火光把她的脸膛映得淡红,眼睛映得锃光。林子安非常客气地说:“您在忙。”她转过身起来,招呼着林子安要他坐,并含笑地说:“肚子饿了吧!”他生疏而不显饥饿地连忙说:“不饿,不饿。”不一会儿,颜默山提了点肉和什么的回来了,并对林子安说:“到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他陪他们夫妻俩聊着聊着,见他们灶上灶下地忙着。一碗猪血汤,一碗辣椒炒肉,一碗霉豆食,一碗炒黄瓜,先后起锅被摆到了小方桌上,本来瓦数不够的灯泡沾满了油烟灰尘,更是艰难地泛着微弱的光亮。颜默山还出去叫来了隔壁的侄子陪酒,本来对这次抽他下乡有点牢骚的林子安,见村长两口子让农活忙得手忙脚乱的,还不声不响地为他准备了几个菜,还请来了陪客,他看在眼里,感化在心上,有些过意不去。人心都是肉长的,林子安一下子把自己的情感与他们揉和到了一起。
颜默山边斟着酒边说:“县里也是的,为什么把你们搞下来受苦。”林子安知道,工作队下来之前县里在大会上明文规定,工作队员驻村不能给农民增添丝毫的负担,不能大吃大喝,还要交足伙食费。县里规定工作队员每天在单位领十元的下乡补助,每天交住户十元钱,那工资就净落了。横沟镇搞了小政策,每人每天交五元生活费给住户。眼前,住户这般好客,林子安不忍心拒绝村长的酒而竖起自己和这里老百姓之间一垛隔墙,他就想快点完成县里安排的减负增收和化解债务的六大工作任务,保证在六个月的驻村时间里村里不出什么乱子,到一百八十天时接受县里的检查验收,验收过关按时回城与家人团聚。因为县里还有规定,验收不过关的还得留在村里继续革命。林子安端起酒杯,问:“你们村的债务象么样?”颜默山喝下一口,噗噗地说:“哪个村没有,谁解决得了!除非你们工作组带十万百万来,就能解决问题。来,挟菜吃,不要客气,这日子不是一天二天,客气了,要饿肚子的。”林子安喝了一口猪血汤,说:“有钱?!那不就通过镇里发给你们完事,还要我们千人浩浩荡荡地下来,打扰你们炒闹你们。俗话说多一个人多一口小,我来这里忙是帮不了你们,只说给你们添麻烦了。”颜默山的女人嚼着饭菜,说:“也不能怨你们,是上面安排的嘛!”林子安又问:“目前村里没有钱还,那把利息减下来总是可以的,年年月月息累息,哪辈子还得了。”颜默山的侄子喷着酒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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