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让她给柳老夫人磕个头。
穆秋颖不太理解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使再疼爱这小儿媳,此举也着实有些太过了。
可她仍旧是没资格对此发表意见,因为要论过,自己奶奶准许自己点灯,才叫真的过。
穆家与龙王柳史上休戚与共,几代穆家先人,都成了柳家龙王的追随者。
当然可以说,想请示时,联络不到那位柳家老夫人,但这并不是理由。
因为这种“请示”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背离。
你敢点灯争龙,就意味着你觉得自己可以无视来自柳家人在江上的压力,你觉得你有胜算,你想试一试。
这和穆家村的独立人格无关,因为历史上,穆家村受龙王柳的护持庇护、资源给予,穆家村每一代优秀子弟,都能有资格选送至柳家祖宅,和柳家子弟一同接受培养。
被包养的,就别谈什么独立人格。
所以,穆秋颖知道,奶奶这次与自己来这里,不是拜访柳老夫人的,而是代表穆家村,向柳老夫人请罪的。
她穆秋颖,就是这罪魁祸首。
林青青在外面做饭,穆秋颖打了盆热水,端进屋,给坐在椅子上的奶奶脱去鞋子,服侍她按摩泡脚。
穆雪慈笑道:“太久不出门了,一下子赶这么长的路,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穆秋颖:“奶奶,这都怪我。”
穆雪慈:“你也是个憨的,听口音你也不听正主的。”
穆秋颖:“可是那位的普通话……很标准。”
穆雪慈:“罢了罢了,这都是运数,也挺好的,肯定不止就见你的,应该还有其他人会被召见,咱们晚点到也好,能有更多时间充分地接受处置。”
穆秋颖:“奶奶,您觉得柳老夫人,会有多生气?”
穆雪慈叹了口气,目露追忆:“大小姐不会生气的,外人都说大小姐不讲道理,可事实上,大小姐又最讲道理。
当年,大小姐决定嫁给秦少爷,放弃点灯,她还劝过我,希望我自行点灯,别耽搁了这一身天赋和自幼到大的的苦修,她可以将家里给她准备走江的资源,分割于我。
大小姐还拍着我的手说,她会跟秦少爷暗示,让秦少爷在江面上遇到我,给点照拂。”
“可奶奶您还是没有点灯。”
“因为奶奶怕啊。”穆雪慈弯下腰,给自己孙女撩开头发,“你是怎么怕那位的,我就是怎么怕当年的大小姐……更怕当年的秦少爷。”
穆雪慈记得,当年秦少爷追求大小姐时,大小姐不愿意见,她呢,就帮忙阻拦。
她精心布置下了琴音气象大阵,结果那秦少爷,就这么跟没事儿人一样,闲庭信步般穿过自己的所有布置,走到自己跟前,将一枚玉佩塞给自己,并温言细语地向自己询问大小姐是不是在里面的别苑里。
大小姐若点灯,她有信心辅佐大小姐去和这位秦少爷争一争,可既然大小姐不点灯……一想到点灯后就要在江上独自面对秦少爷,她是真没丁点勇气。
没了这份心比天高的意气,这灯,哪里还用去点?
穆雪慈看着自己的孙女,柔声道:“你不用担心,大小姐不会怪你的,大小姐最念旧情了。再说了,你的表现也没什么偏差,在江上也做了你认为该做的。”
穆秋颖:“其实一开始,是心有不甘的,到最后,理解先祖们,也理解奶奶您了。”
穆雪慈:“没什么不好的,每一代龙王就这么一个,难道争不成龙王,日子就不过了?”
穆秋颖:“我懂了,奶奶。”
林青青端着饭菜进来:“母亲,吃饭了。”
穆雪慈:“好,吃饭,记得明早起来,把精神点的衣裳穿上,体体面面的去见大小姐。”
林青青:“好的,母亲,您这一路上都吩咐好几遍了。”
穆雪慈:“呵呵,要见大小姐了,我是既激动又开心,生怕出了纰漏。那面镜子,摆着,待会儿吃完饭了,你给我好好梳一梳头发。罢了罢了,免得早上手忙脚乱,你待会儿就帮我梳妆好,衣服换好吧。”
林青青:“那母亲您今晚怎么睡?”
穆雪慈:“哪里还能睡得着,不睡了。”
林青青:“这怎么行,您身体本就不好了。”
穆雪慈:“青青,你不听我的,我晚饭也不吃了。”
林青青只得将那面梳妆镜摆起来,对老人劝说道:
“好的好的,听您的,您先吃饭,吃了饭我再给您梳妆换衣。”
穆雪慈开心地笑了。
穆秋颖端起盆,走到外面,将洗脚水倒掉。
江岸上,天冷风大,一想到明天就要再见到那位,她觉得心里更颤了。
“嗡!”
穆秋颖一个快速侧身,躲过了一记可怕的无形风刃。
“奶奶,敌袭!”
“哗啦啦!”
四周的石子飘浮而起,集体向着穆秋颖打去。
每一颗石子都蕴含可怕力道,穆秋颖将它躲过去后,后方都会砸出一个深坑。
刺客很强!
穆秋颖连续闪转腾挪,掌心一挥,靠在院墙处的古琴飞至其面前,琴布崩散,她指尖抚琴而攻。
虽仍未具体确认刺客的位置,但她已将音浪向四周散开进行排查。
可就在这时,上方出现了一团黑色的浓雾,向下迅猛垂落。
穆秋颖没有惊慌,提弦上拉:“天罗!”
音浪昂扬,疯狂绞杀。
下方,地面开始凹陷。
穆秋颖单手覆于琴弦,向下一震:“地网!”
音浪低沉,如水银泻地,向下渗入。
她敢一人点灯行走江湖,自然就有单独应对各种意外情况的能力。
然而,这两次反击之势,却都打了个空,刺客经验丰富,像是已看穿她的招式。
身后,传来微弱气机,被琴声感应。
穆秋颖单手顺滑,自古琴中抽出一把匕首,身形如蛟,转身劈砍而去。
“啪!”
再次劈了个空。
不好!
连续三次招式被对方看破,让穆秋颖心中生起极大危机。
她每一招都竭尽全力,试图毙杀对方,好去接应屋里的奶奶,因此三招之后,她明显陷入了短暂的换气乏力。
就在这一刻,浓郁强烈的杀机自正前方袭来。
穆秋颖人来不及回头,可琴声立即高亢,琴弦更是全都纷飞而起,要将对方阻拦。
只是,对方出手无比坚决,仿佛先前的所有虚招都是前奏,只为这一次的一锤定音。
“砰!”
琴弦被弹开,琴声被压制。
穆秋颖能感受出来,刺客的绝对实力并不比自己高多少,自己就是输在不够对方老练。
但凡再给她一次机会,有这次经历后,与这刺客再战一场,她都觉得自己不会输。
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
“噗!”
刺客冰冷的手,洞穿了自己胸膛,掐向自己心脏。
穆秋颖双目一寒,四周散乱的琴弦迅速入体,想要将自己身躯作为下一轮战场,对刺客进行反制。
刺客那边似有慌乱,但他反应极快,在自己体内的那只手马上握拳,一震。
穆秋颖只觉全身经脉因此被剧烈震荡,这伤害,可比单纯的外伤要严重多了。
而刺客的手并未贪功,一震之后立即收拳而出。
一根根琴弦没入穆秋颖身体,将她包裹庇护。
“噗通!”
穆秋颖摔倒在了地上。
筋脉受震,让她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代表刺客的那道黑影,冲入奶奶与小婶婶所在的屋里。
该死……到底是谁……竟敢在此时在这里……对自己下手……
身为点灯者,穆秋颖清楚自己身上的因果有多重,可对方居然连这个都不在乎。
不,对方似乎是在乎的,因为对方没顺势彻底要了自己的命。
但这可能是因为自己被琴弦庇护,对方懒得再花费功夫,且对方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奶奶。
穆秋颖咬着牙,让琴弦在自己体内继续穿梭,由一根根琴弦来暂时代替自己受损的经脉,这是一种无比可怕的痛苦,但穆秋颖此时是全然顾不得了。
她终于得以重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屋里走去。
一进屋,穆秋颖目眦欲裂。
她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奶奶,全身焦黑,身体上仍有残余的雷蛇窜动。
可奶奶却毫无反应,显然是……死了。
而在奶奶身侧,黑影消散,显露出了林青青的身影,她手里拿着一条,泛着雷光的鞭子。
那鞭子很小,是她一直用来绑头发的头绳。
自己以前曾觉得好看,询问过她,她还对自己抱歉,说这是她早逝的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不能送人。
后来,她亲手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漂亮头绳,送给自己。
原来,她母亲的遗物,是一条雷鞭。
纯正雷法,紫阳正刚。
穆秋颖:“你是,令家人?”
林青青……令青青。
自己小叔娶回来的女人,竟然是龙王令家的人。
林青青目光冷冽,看着穆秋颖。
穆秋颖:“你为什么要杀我奶奶,她明明对你这么好!”
琴声浩荡,化作音律,向林青青蜂拥而去。
穆秋颖周身鲜血飞溅,她这是拿自己的身体,当琴弹奏。
林青青甩动手中雷鞭进行格挡,她看了看四周,没有继续停留,而是一个闪身,从窗户处翻越而出。
“你给我,回来!”
穆秋颖打算去追,但她现在虽然攻击手段更加强劲,可因琴弦入体,导致她身法上压根无法施展,只能缓步而行。
若是将琴弦剥离出去,她经脉受的伤又将让自己陷入瘫痪麻痹。
她好后悔,先前进屋前,自己就该以琴律,将整个屋子包裹,做好让整个屋子一同湮灭的准备。
可在进屋之前,她没想到或者根本不敢想,自己奶奶竟然已经死了。
这是在岸上,不是在江上,她缺乏了那一份狠辣果决。
穆秋颖走到椅子旁,看着这具焦黑的尸体。
当下的她,连眼皮都受琴弦僵硬控制,无法做出哭泣的表情,满腔悲愤只能化作一声哀嚎:
“奶奶!”
……
后半夜,南通下起了雨。
小雨。
以老辈子的说法,这雨,就代表着冬日的到来,人们在生产生活中,也渐渐将“年底”这个词挂在嘴边。
天边泛起鱼腹白,张礼擦拭着自己的凉亭。
这活儿,只能这个点干,再过会儿等天再亮些,早起出门上班的人就多了,要是让他们看见拖把自个儿在天上飞,容易把人吓得把自行车骑进沟里去。
张礼很喜欢现在的这个工作,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从地府里一个小小鬼差,一跃至少君的门房,这真是掰着手指都不晓得自己到底升了多少级。
而且,少君还是两家龙王门庭的家主。
古往今来,又有哪座龙王门庭的门房,是让一个小鬼担任的?
他很满意,也很知足。
嗯?来客了。
张礼把拖把藏起来,正经站好。
村道外的马路南端,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个女人,背着一个用被褥裹起来的老奶奶,一步一步,向这里走来,乍眼一瞧,像是背着老人去医院看病的架势。
可女人周围,有一层无形屏障,将雨水格挡开去,不让一滴水汽浸到背上的老奶奶。
张礼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就手持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飘出亭子。
“可是穆秋颖大人,小门在此恭候多……”
张礼手中的油纸伞被削去一半,还好他停步快,要不然自己这小魂板儿进去,也是被顷刻切割的结局。
穆秋颖抬起头,看了看张礼,又看了看东侧的村舍田野。
她跪了下来,道:
“劳烦通禀,穆秋颖携奶奶穆雪慈,登门请罪。”
女人跪下来时,身上被褥里的老奶奶面容呈现。
张礼瞪大鬼眼,这一片焦黑,分明是死得不能再死。
他意识到,出事了。
“穆秋颖大人请稍候,我这就去通禀。”
转身,又挪回,张礼围绕着穆秋颖转了一圈,怕待会儿有人进出村道口看见,他施加了一个简单的障眼法。
随后,他立刻向李三江家飘去。
谭文彬今儿起得早,刚刷好牙。
看见张礼飘过来,就主动走上前。
听到张礼的汇报后,谭文彬先将棺材里还在睡觉的润生与林书友喊起,再跑楼上,叫醒了小远哥,最后再来到东屋,敲门。
“进。”
屋门推开。
柳玉梅坐在正屋,一身华服。
“老太太,穆家人来了,穆秋颖背着她奶奶的遗体。”
听到这声汇报,柳玉梅目光先是一厉,随即闭上眼。
她没有因穆雪慈的死而发怒,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唉……”
柳玉梅摆了摆手:“劳烦家主处理吧。”
谭文彬把门关上。
屋子里,柳玉梅睁眼,看向供桌上的一众牌位,面露无奈的笑容:
“人情呐,人心呐。”
……
谭文彬撑着伞,与小远哥并排走在村道上,后面跟着的是润生。
林书友在家,忙着擦拭腾出他的那口棺材。
因为谭文彬的棺材有烟味,润生的棺材有香味,唯有阿友的棺材最干净无异味。
李追远:“彬彬哥,老太太是什么反应?”
谭文彬仔细描述。
听完后,李追远开口道:
“老太太,这会儿应该很伤心吧。”
村道口。
穆秋颖仍旧跪在那儿。
当李追远和谭文彬走过来时,她缓缓抬起头,再次将先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前辈,穆秋颖携奶奶穆雪慈,登门请罪。”
本来是拜访,实则是请罪,现在,是想请求做主,帮忙复仇。
李追远走到穆秋颖身边,揭开被褥一角,看了一眼穆雪慈如今的状况,道:
“先起来吧,让老人家躺得舒服点。”
穆秋颖站起身,背着自己奶奶,一瘸一拐地跟着进村。
她身上有伤,而且皮肤处可见一根根破出的琴弦。
谭文彬示意由润生来帮忙背,但被穆秋颖感谢之后拒绝了。
来到家里。
秦叔没有下地,站在坝子上。
刘姨没急着做早饭,而是准备好了香烛供品。
穆秋颖:“穆秋颖,见过秦大人,见过柳大人。”
秦叔和刘姨点头回应,没有说话。
阿璃出来了,正在厅屋里。
东屋平房的门,一直紧闭。
穆雪慈的遗体,被安置进了林书友的棺材里,香烛供品摆在棺首位置。
太爷昨晚喜宴上喝了不少酒,今儿个估计得睡到大中午。
李追远站在棺材边,检查了一下老人遗体,道:
“很纯正的雷法。”
穆秋颖:“是令家。”
她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李追远讲述。
李追远全程耐心地听完了。
讲完后,穆秋颖将一面镜子,递送上来:
“前辈,这是我奶奶的梳妆镜,是当年柳大小……柳老夫人送给她的器物,奶奶一直都用它来梳妆。”
李追远接过镜子,指间摸了摸,就发现镜内有乾坤。
柳奶奶对身边人一向大方,不过,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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