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奶奶说她的孙女不是普通的自闭症,现在,李追远信了。
“三江叔,三江叔啊!”
身后,牛福的声音和脚步已越来越近,女孩的目光,依旧在盯着他移动。
可不能一直盯着看啊……
李追远向着女孩走去,在门槛前四米处停下,然后横向挪动了两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女孩看向牛福的视线。
其实,走到女孩跟前用双手捂住她的眼更简单,但他不敢。
柳奶奶的先前的警告绝不是空穴来风,更何况,还有李三江血的教训。
李追远注意到,女孩的睫毛在轻微颤抖。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这个陌生人的靠近,还是因为她所“看见”的东西。
不过,女孩没有侧身企图绕开自己的遮挡继续看,而是将脖子回归到先前位置,目光平视。
她,又重新定格了。
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他还真害怕对方会突然暴起冲上来咬自己。
不过,眼下是自己第一次与她距离这么近。
她身上的复古打扮,与她真的好相配,可以说相得益彰。
她坐在那里,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外来者,闯入了她的时代,她的别苑。
柳玉梅这时走了过来,将手轻搭在李追远的肩膀上,轻声道:“小远啊,奶奶提醒过你的,不要离阿璃太近。”
“我记得,奶奶。”李追远指了指前方的门槛,“我不会再靠前了。”
许是先前的接触让柳玉梅对这男孩的印象很好,她也忍不住调侃道,“怎么样,我家阿璃好看吧?”
“嗯,好看呢,随您。”
“呵呵呵……”
柳玉梅被逗得笑了起来,她走进了屋,看了一眼里屋架子上摆放着的六层木架,上面摆满了牌位,左侧的都姓柳,右侧的姓秦。
她端起一个空小碟,在下方贡品盘里选了几块糕点,转身走出来,将小碟递给李追远:
“来,奶奶请你吃点心。”
“谢谢奶奶。”李追远伸手接了过来。
“贡品盘上拿下来的,是干净的。”
“嗯。”
李追远没嫌弃,拿起一块酥糕,咬了一口,入口绵软细腻,回味丰富。
柳玉梅问道:“甜不甜?”
李追远摇摇头:“好吃,不甜。”
柳玉梅在门槛上坐下,看着李追远:“你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你回京里啊。”
“看妈妈什么时候有时间。”
“想妈妈不?”
“想。”
“想?怎么没听出来?”
“在心里想。”
“倒是个性子沉稳的主儿,有兄弟姊妹么?”
“我爸妈就我一个。”
“我们家阿璃也是一个。”柳玉梅说着,看向女孩,她的眼里满是慈爱。
她有个抬手的动作,像是想要摸一摸孙女的头,但又收回去了。
“柳奶奶,您是哪里人?”
“奶奶祖辈就是江上走船的,没祖籍。但真要论的话,这条长江,就是奶奶和她爷爷的祖籍。”
提起秦璃的爷爷,柳玉梅脸上浮现出一抹追色。
随即,她带着这样的表情,看向李追远。
李追远明白了,开口问道:
“奶奶和爷爷的感情,很好吧?”
“一开始可不好,我们两家算是世仇了,后来他那不要脸的东西,看上了我,非要娶我,把我爹和我那些哥哥们气得,差点把他捆起来沉江去,两家差点再次火拼。”
见柳玉梅还意犹未尽,李追远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可不就是让他给骗成了么,和他成了亲,给他生了孩子。”
“您家里人接受爷爷了?”
“嗯,接受了,还一起沉江了。”
说到这里,柳玉梅忽然回过神来,自己怎么说到这里去了?
“对了,小远,你爸妈为什么离婚啊?”
问完后,柳玉梅就有些后悔了,怎么能对孩子问这个。
“因为一起生活不下去了。”
“你爸爸的问题?”
“爸爸很爱妈妈。”
这时,远处身后传来牛福的声音:“好了,三江叔,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在家等着你。”
李追远有些意外,这么快的么?
偷偷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走到坝子边的牛福依旧严重驼背,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不过他还是马上去找李三江。
“太爷,太爷。”
“咋了?”
李三江听到呼唤声没停下来,而是径直走到厕所前,解开裤袋,坐上了龙椅。
个矮的李追远站在下面,就缺一个拂尘了。
其实,李三江家的厕所还算修得讲究,建在新房背面,避着人。
村里其他家厕所,很多都是并着主屋,正对着村道,往那上面一坐,白天时人来人往,如同在接受百官朝见。
遇到熟悉的,还会主动打招呼,停下来聊个天。
“太爷,你答应他了?”
“对啊,怎么了?”
“他背上不是有,有那个……”
“太爷知道啊,本不打算去的,但他又把封利钱加了一倍,而且是仨兄妹一起加,这就不得不去了,嘿嘿,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可是危险……”
“小远侯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危险是相对于钱不够,你看着吧,刘瞎子肯定也会去的。”
“太爷……”
“小远侯啊,你太爷我吃的就是这碗饭。再说了,没事的,太爷我见过的风浪多了去了,还没翻过船哩。”
“什么时候去?”
“这要看刘瞎子定日子了,不过估计快了,得提前,你爷爷汉侯刚来给你送衣服时说,马上要组织大家去挑河了。”
“挑河?”
“嗯,就是挖河啊,几十年的老传统了,十里八乡的……不,是整个江苏农村的壮劳力,基本都得去的。
所以啊,得赶在挑河前,把冥寿给办了。”
……
“得赶在挑河前,把冥寿给办了啊,不然家里都不得安生。”
牛福走出李三江家没多远,就站在小河旁的一棵树下,一只手撑着树另一只手解着裤腰带,准备放水。
等放完后系裤腰带时,他又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背挺直了一些,甚至还原地小蹦了一下。
回头再看一眼不远处的李三江家,牛福心里不由感慨:
“看来这三江叔和刘嬷嬷一样,也灵!”
……
李追远走进屋里,看见刘姨正在给纸人上色,刘姨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小远,要来玩么?”
“不了,刘姨,我现在有事。”
“好,你先忙正事。”刘姨笑了,她觉得这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真的很可爱。
李追远小心翼翼搬开一个挡在楼梯口的纸房子,向下走去,看见了一扇生锈的铁门。
门前地上有一双布鞋,李追远弯腰在里头找到了一把钥匙,钥匙捅进去,打开了门锁,往里一推,一股尘封的霉哄味当即涌出。
里头黑黢黢一片,李追远伸手在靠门的墙壁那儿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根绳子,向下一拉。
“嘀嗒。”
没反应。
又拉了两下。
“啪!”
灯没亮,绳断了。
没办法,李追远只能跑回上头,在门口柜子的抽屉里,找到了手电筒。
扭开后盖,里头是空的,好在电池也在抽屉里,两节大屁股电池往里一投,盖子转回去,试了下,亮了。
重新返回地下室,往里面探照,里头空间并不大,并非是一楼的原版面积下挖,但东西可真不少,而且摆放得分门别类、井然有序。
看来,太爷当初确实用心规整过,但也的确几年没下来了,东西上头积的灰都已是厚厚的一层。
李追远走到一个架子前,他的目光率先被一把桃木剑吸引,拿起来,吹了一下,尘土飘飞。
“咳……咳咳……”
咳嗽完后,李追远拿着手电筒仔细观察着这把剑。
上面雕刻着各种看不懂的纹路,还贴着一些能反光的金属片,另外,还有一些篆字。
总之,造型很古朴,内容很丰富。
李追远欣赏得很仔细也很投入,直到,他将手电筒照在了桃木剑的剑柄下端,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山东临沂家具厂。”
李追远:“……”
将桃木剑放下,李追远又拿起旁边的一把铜钱剑。
这次他吸取了教训,先看剑柄,又看了看剑侧,确认没有出厂声明后,再仔细观察剑身。
“康熙通宝,乾隆通宝,嘉庆通宝……”
虽然铜钱年代不算久远,但应该是真的。
不过,当李追远继续仔细拿手电筒照射时,忽然发现里头还有东西夹杂着,大小和铜钱区别很大。
他用手指抠了抠,抠不下来,只能在剑身其它位置继续找,很快又发现了相同大小的,这次看清楚了……
居然是很多1分钱5分钱的硬币!
这剑外头用的是铜钱,里头全是硬币,而且连1角的都找不到。
虽然分币也是币……不能算假吧,可这么一掺和,李追远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把铜钱剑放了回去,李追远继续往下找。
他看见了两面很大的旗,不,看它的长条形状,应该叫幡更合适。
这两面幡占据了很大的台面空间,一个是通体黑色,另一个则是紫色。
黑色这个,上面绣了很多骷髅头和蛟龙,看起来邪气四散;
紫色那个,上头绣了很多花鸟和金龙,看起来正气凛然。
李追远尝试把其中一面拿下来,却发现自己单手根本拿不动,只能把身子往台面又靠了靠,手电筒贴近,继续细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他觉得应该能找到。
果然,在黑幡的木质把柄上,李追远找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李记白事队。
它,甚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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