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金戈耀日阻生涯,鹏鸟何当比海赊。
楚王不知伊负国,子胥怎放父冤家。
情深渊海杯中酒,义重丘山萼上花。
直到临安桃浪暖,一门朱紫共荣华。
话说当时李冲将申氏母子送归己处,此事乃疖肤之瘊,不足挂齿,先且放下。只说那孙无涯丢妻弃儿,只领着十来个心腹沿山道小路逃出,前脚刚出,后脚就见这孙家庄已是一片火光箭雨。众人大呼侥幸,夸赞孙无涯神机妙算。众人一路逃出楚州地界,暮色已深,就近栖身一间古庙之中,打了火食。渐渐月轮推上,照得殿庑明亮。孙无涯抬头看那庙中神灵,自主想起那年庙殿放妖魔之事,宛然这般景象,孙无涯道:“如此师父所说的兆基看来并非在此,我当另寻他处。”孙无涯渐渐定了神志,看看那边几个兵丁伴着,却是没声没气。中有一人道:“国主,眼下王国覆灭,群臣丧身,虽是逃出一命,我等亦将何处可去。”孙无涯沉默半晌,道:“有了,我有一族弟,现就在这登州境内的登云山占山立势,眼下我兆基虽毁,却可去登州奔他,光复再起,重建社稷。待到他日兴师讨贼,亦可报我孙龙二家血海深仇。”众人称是,赶忙连夜奔走,不荀几日,天色发白,就已是到登州地界一处河口,觅了船只,渡到那岸。却早远远的望见登云山。看那山时,但见:
八面嵯峨,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翠盖,杈枒老树挂藤萝。瀑布飞流,寒气逼人毛发冷;巅崖直下,清光射目梦魂惊。涧水时听,樵人斧响;峰峦倒卓,山鸟声哀。麋鹿成群,狐狸结党,穿荆棘往来跳跃,寻野食前后呼号。伫立草坡,一望并无商旅店;行来山坳,周回尽是死尸坑。若非佛祖修行处,定是强人打劫场。
孙无涯便对一随从道:“此去登云寨已不远了,你可先去报信,不要造次,我等在此等候。”那人领命,翻身上马,飞驰前行,不过一二里程路,到那山南虎口崖边上一撮竹林。只听林子里一棒锣响,跳出数十个喽啰来,喝道:“兀那牛子,留下买路钱,放你过去!”那人高叫道:“列位好汉,我非过客,是你们孙大王的故交,来探望他的。”领头的那小喽啰道:“你且说了姓名,好去通报。”那人道:“小的恰好也姓孙,名唤孙二。只是我家主人乃是那孙无涯,与你们寨中的孙大王乃是族中兄弟。”众小喽啰道:“原来如此,快去通报。”那大王在寨中得了信报,十分惊喜,连忙点齐自家麾下,五百来名精壮小喽啰下山,去接孙无涯等人。那大王当时见了孙无涯来,满是恭敬,拜道:“无涯兄长不是在楚州起事,怎的今日却会踏足小弟寨子里?”孙无涯道:“无为兄弟休提,我自倒运,以那龙王寨为我根基,欲取天下。谁料竟被那一般鸟人坏了大事,失了龙脉。四下举目无亲,故而今番特来投奔兄弟。”孙无为一面邀着孙无涯等人上山入寨,一面道:“小弟早闻哥哥在楚州一带起事,素有慕投之意,无奈人小势微,恐吃耻笑,便伙同几个江湖旧友在此聚义,待到那日兴旺,再去撞筹兄长。”孙无涯道:“此事都休提了,眼下我爱子乱中失散,不知何日方可相见,怎敢再担贤弟此话。”孙无为哈哈大笑道:“大哥说的甚话,这登州不比那楚州府,日后大哥便晓得了。”兄弟二人说说笑笑,不自主的把些闲云家常招摇出来。
言语之间,已是来至山顶,看那山外三座关时,端的险峻:两下里山环绕将来,包住这大寨子。山峰生得雄壮,中间只一条路。上关来,三重关上,摆着擂木炮石,硬弩强弓,苦竹枪密密地攒着。过得三处关闸,来到大寨门前看时,又有三座殿门,一段镜面也似平地,周遭都是木栅为城。寨前山门下立着七八个小喽啰,众人走进里面,聚义厅前正中放着一把虎皮交椅。众多小喽啰,拿着枪棒,立在两边。
孙无为叫个小喽啰上前点起灯烛荧煌,问道:“几位大王何处去了?”那小喽啰说道:“几位大王早时吃酒醉了,方才睡下。”孙无为道:“即是如此,你等且不要去报。等杨大王酒醒时,却请起来。”又叫人来摆上薄宴,暂先款待孙无涯等人。过不多时,只见厅背后走出三五个小喽啰来,叫道:“杨大王起来了!”便去把厅上灯烛剔得明亮。一个大王自那屏风后缓缓走出,怎生模样?但见:
白范阳笠子,如银盘拖着红缨;皂团领战衣,似翡翠围成锦绣。搭膊丝绦缠裹肚,腿絣护膝衬翰鞋。沙鱼鞘斜插腰刀,笔管枪银丝缠杆。头圆耳大,鼻直口方。鹤发童颜,两道白眉,髭须三绺。身长九尺,腰大十围。远看毒龙离石洞,近观飞虎下云端。
见那大王出来,孙无为慌忙起坐对孙无涯引介道:“兄长,此位哥哥便乃我山寨大寨主,祖贯乃是彰德府人氏。姓杨,名忠,原是先真宗皇帝时的殿帅,文武双全,曾力搏双虎救驾,故江湖上都唤他叫做靠山王杨忠,后因恶了刘太后,逃走在江湖上,今年已整整七十岁了。”孙无为转身又对杨忠道:“哥哥,此乃小弟兄长孙无涯是也。”孙无涯慌忙起身做礼,杨忠亦是拱手以还。行礼罢,杨忠便道:“既是今日有贵客来访,你们且去把几位大王叫来一同吃酒,其余几位要事在身,先且不动。”几个小喽啰领令去了,这边杨忠又叫杀马宰羊,取瓮敲酒,大排筵宴。待到天色黄昏时候,只见小喽啰又引了几筹好汉出来。那个为头的姓邹名瑞,原是莱州人氏。自小最好赌钱,闲汉出身,为人忠良慷慨,更兼一身好武艺,气性高强,不肯容人,那靠山王见他如此一个好男子,便收在自家军中做一个中军官。后靠山王恶了刘太后遭贬,麾下诸将多有念他恩义,追随他来这登云山的。第二个好汉名唤石延平,是杨庄主的结义兄弟,手能使一对双枪,枪法精奇,人皆赞叹。那年在沙场之上与西夏名将野利旺荣连战七八十合,以那双枪破单枪的法子一枪将旺荣挑将下马去,当时看的八方兵士都惊呆了。
当时孙无为见了,便一一请来这聚义厅上坐地。孙无为又指着一个好汉道:“这个英雄姓邓名伦,原是盖天军襄阳府人氏,因他双睛红赤,江湖上人都唤他做火眼虬。能使一条铁链,人皆近他不得。这人侠义心肠,路遇不平之事往往拔刀相助。就是有一点不好,见了那孔方兄便如那豺狼见了肉一般不肯松口。向日在军中时虽作战勇猛,然多次因私取官物、妄取民财遭人参劾,若非杨忠哥哥保着,早逮捕下狱了,由是感激杨忠哥哥,一路跟随到此。而后又有一僧一道也来入伙,又靠我一同姓好友,得以往来探听消息,故而山寨逐渐大涨,兄长今番来我寨中,真乃如虎添翼也。”邓伦便问道:“无为兄弟,敢问这位英雄是谁?想必不是等闲人也。”孙无为道:“我这仁兄便是先前所说,在那楚州府建号立国的英雄人物孙无涯是也。”邓伦听了道:“莫不就是那唐楚国君,一统孙龙二庄寨的孙无涯便是?”孙无涯连忙答道:“小可便是。”邹瑞、石延平、邓伦皆是慌忙剪拂道:“平日只听得说大名,不想今日在此拜识尊颜。”
当下三位英雄施礼罢。孙无涯又问刚自那屏风之后转出的一位好汉道:“这位好汉高姓大名?”孙无为道:“我这兄弟姓徐名龘,祖贯乃是真定州人氏。武艺十分高强。本是东京的一个管军提辖使,素来恼恨朝廷苛恤官弁,嗔怪这提调官动辄因小事催并责罚,便出家做了道士。小弟同他旧时有交,为他气不过,便沆瀣一气,把那京官杀死,便在此与俺们立足。人都见他一身好武艺,起他一个绰号,叫他做飞天蜈蚣徐龘。又有一个僧人史贲,生得铜皮铁骨,唤作生铁佛,亦来此入伙。”孙无涯见说大喜。看那徐龘、史贲时,果然是好表人物,生得铁骨铜筋,四平八稳,仪表不凡。
当下几员英雄皆出寨来,降阶迎接孙无涯,杨忠早在聚义厅上叫小喽啰摆好酒宴。众英雄上来俱各讲礼罢,杨忠自是居坐主位,正望堂前,孙无为也谦让孙无涯此位坐了,分庭抗礼。其后乃是孙无为、邹瑞、石延平、邓伦、徐龘、史贲,八筹好汉,宾主相待,坐定筵宴。当日大吹大擂饮酒,一团和气。看官听说:这也都是冥冥魔星,鬼妖之数,时节到来,天幸自然义聚相逢。
酒宴刚罢,邓伦几人自是不胜酒力,依次告退。当时聚义厅上只剩大寨主杨忠、孙无涯、孙无为两个兄弟并着几个伴当侍从,下人又是端来醒酒汤加上几盘红瓜美果,几人继续吃饮起来,杨忠便问道:“还请无为贤弟详细说说令兄之为人?”孙无为笑道:“我这兄长玲珑心巧,文韬武略皆是远胜于我,今番虽为官兵所破,却能大难不死,日后想必也不失有作为。”杨忠点头道:“令兄既是有如此良才,且孙兄弟又这般举荐,兄长自是收纳。”却说这杨忠又是看了孙无涯几眼,心道:“此辈曾为地方枭雄,无为兄弟虽与我情同手足,自古人心隔要层肚皮,我且先试他一番身手再说。”便一面同孙无涯聊络,一面思绪连连。一下寒风袭来,忽然想道:“有了,后关外的那神庭山乃我新附山头,那苟三乃一桀骜妒贤嫉能之人,近日又去了个英雄辛河,虽是武艺高强却为那苟三所忌,欺压已久,今番我将他安扎此处,看其造化亦不离。”想及此处,便道:“只是敝寨粮少人众,一时却没好住处与无涯兄,我这后关之外,有座神庭山,却是新附来的,其主苟三结交天下一切豪杰,无涯兄如不弃时,可权至此处安歇。”孙无涯早看出他心思,有意要震他一震,便自然满口依允,当下杨忠便先叫人去知会了苟三,是夜孙无涯自是留于寨中安歇,隔日,便叫孙无为把孙无涯等人引至后寨渡口,觅了舟船,渡河奔神庭山去了。
说起这神庭山上共有四位头领,大寨主名唤苟三,其余几个英雄分别唤作辛河、秦翘、金直、白穆。原来这苟三本是河南卫辉府人氏,乃是战国时名贤苟变的后裔。苟变有大将之材,子思夫子也器重他,荐于卫君,卫君不肯用。到宋朝时,他这一支派流落在登州一带衍养。那苟三的父亲名唤苟邦达,大中祥符年间时曾为殿前都虞候,为人端的是忠良正直,不畏权势,时常去弹朝中劾奸佞,中以大臣王灵徽为其首者。深恨苟邦达入骨。那时真宗皇帝醉心祥瑞,疯癫不能主事,朝堂大事多由刘皇后独断主谋。苟邦达苦言相谏,天子不从。王灵徽就趁机在天子前进了谗言,便将苟邦达下狱。王灵徽深恨苟邦达,就与其一班同僚党羽合谋商议用计,时因上皇病危,口齿麻木,难以辨别,众人一齐奏称:“臣等在辽时,曾见苟邦达时常造心腹人与辽主往来,馈送礼物,告说若谤议朝事不祥,则可荣华有封,有他的亲笔呈览。”天子听了一面之词,又见捏造亲笔,病中惚闻此奏,不觉大怒道:“怪道这厮如此可厌!”便传旨将苟邦达绑出市曹处斩,众臣苦劝不听。
消息传报,因这秦翘素来与苟邦达有所旧交,那时闻得朝廷要斩苟邦达,大惊,连夜去见王灵徽,求他放人一马,那里会肯。王灵徽又知道苟邦达还有三个儿子苟桓、苟英并着养子苟三,非是亲生却乃隔壁王秀才之子,读得了圣贤书,又有心灵。苟邦达每去王家串门,都是夸耀不止,加之王秀才乃与苟邦达有通家之好。且王家贫寒,子嗣又多,便作一番顺水人情过继与苟邦达为三子。这苟桓、苟英武艺了得,早已外出自立门户,倒不足放挂心上。只是那苟三最为苟邦达所喜,倘若长成,深恐日后为害,王灵徽又假传圣旨,捉拿苟邦达的眷属进京,除灭了以杜后患。苟邦达的夫人闭门自尽,只拿了幼子苟三到来。秦翘一闻此信,念及昔日同袍之礼,知道王灵徽不肯,索性再三哀求王灵徽门生林仙设法去救拔苟三。原来这林仙自随王灵徽富贵之后,最好风水,闻得秦翘祖上有块坟地在东京城外凤凰山内,端的水抱沙环,龙飞凤舞,多少高手地师都说此地当发十八世公侯将相,秦翘却拿来葬了他的双亲。林仙方才晓得,正要商量谋算他的,一时不便开口。适值秦翘携重金来求他放过苟三一命,林仙听了,正中下怀,就假醉着笑道:“仁兄要我抬手救那苟三一条贱命却是不难,然仁兄须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仁兄肯把那凤凰山的牛眠佳城相让,我立救苟三。”秦翘咬牙一口应承了,真把双亲的灵柩移去别处葬了,将那地献于林仙。林仙得了那地,大喜,连忙设法与秦翘定计,差心腹人依计就半路上放了苟三,只做了个中途脱逃。也免不得费了些钱财,买通了王灵素的左右。秦翘又使金银去里外打点,合力在王灵素前弥缝。王灵素却被瞒过,便各处行文严拿。
那苟三得了性命,就与秦翘商议投奔何处去。秦翘道:“不如去莱州马陉镇投奔陈奂将军。”苟三称是。二人夜行昼伏,不荀几日便赶到莱州马陉镇,来投指挥使陈奂。原来这陈奂乃是昔日苟邦达帐下的将弁,祖贯幽州人氏。为人甚讲恩义,又有一身好武艺,深晓兵法,为人精细。当时收留二人在家中住了多日,怎奈四周官文缉捕得紧,陈奂便也弃了官职不做,连同苟三、秦翘二人逃奔去山东登州府牟平县的王洲家里。那王洲乃是陈奂自小好友,深有义气,只是时运不佳,未得入官,便在牟平县里开了一家酒店,干着杀牲口的勾当。怎奈那小本经营,官府科派摇役十分烦重,王洲早是心有怨念。那日陈奂领了苟三、秦翘二人投奔到来。陈奂说起是旧日的小主。王洲见了甚喜,便藏了他三个人在家里避祸。不觉便是数年光景。
忽然一日,王洲的胞弟王灭却返还家中,竟一口撺掇着自家兄长上山入伙,原来这王灭早时曾做过登州强匪,却为那兵马提辖阎煌锦所败,暂且潜身绿林,待到风头一过,王灭欲待报仇,便来同家中与自家兄长相商,进而识结苟三几人,恰好巡捕文书一日密比一日。众人都不胜其烦。王洲便叫众人坐下商议道:“眼下这厮如此查察我等,不如听得我兄弟的话,权去落了草罢,不知三位肯同去否?”秦翘三人想了一想,实也无路可奔,叹口气只得应了。三人问到何处去落草,王灭道:“我常说起投北二百五十里处本有一座杨家庄。庄主名唤杨忠,乃是先帝时殿帅。早时曾纵横沙场,又因刚正不阿,不悟官场之道,贬黜京师,便来此建了杨家庄,官府强盗都不敢去惹。”众人道:“兄弟莫不是要我等去奔,却有何人可引?”王灭道:“那杨家庄建立初时全赖其主管孙无为鼎力相助。孙无为却是弟之好友也。”众人大喜,便去奔投。
来及此处,那庄主杨忠喜不自胜,果然收留,原来杨忠文武双全,虽是遭难,家业丝毫未有衰微。杨忠又素来爱慕过往英雄,所投之人不计其数,附近山头皆被买下,安置其身。杨家庄自此也改叫登云寨,八字向开,面围登州。当下苟三几人来,杨忠便听孙无为之语,因那神庭山两个头领金直、白穆本领低微,不堪大事。杨忠便将苟三、秦翘二人派遣安置神庭山上,资助金银,供其草创之本。陈奂、王洲、王灭自留登云寨中听用。过不数日,神庭山上又是觅新来一英雄,名唤辛河。本是朝中八十万禁军教头,因其弟辛汶在朝中与一班腐儒交恶,竟遭谗言,迫害而死,祸及家眷。辛河只得弃官而逃,又因其父早时曾与杨忠结义。辛河便来奔投杨家庄,正巧杨忠得报说苟三虽是满腹经纶,却不过一妒贤嫉能之人。此些时日,交恶众人。故而寨中人人哀怨,杨林见状,便将辛河派去神庭山上静观其变,不在话下。
前话休繁,且回正传。只说当时孙无涯一行人来到神庭山下金沙滩处上岸,孙无为先是叫个人上山去通报一声,过不多时,早见数十个小喽啰下山来,接引到关上。那寨主苟三领着寨中四个头领辛河、秦翘、金直、白穆出关迎接。孙无涯等人慌忙施礼,苟三答礼道:“小可苟三,平日里久闻孙大王说起孙国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且喜光临草寨。”孙无涯道:“孙某不过乃一乱世祸首,为人甚是粗卤。今日事在藏拙,得已收纳,只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苟三道:“休如此说,且请到小寨再有计议。”一行从人都跟着两个头领上山来。到得大寨聚义厅下,苟三再三谦让孙无涯一行人上阶。孙无涯等人自在右边一字儿立下,苟三与众头领在左边一字儿立下。一个个都讲礼罢,分宾主对席坐下。苟三唤阶下众小头目声喏已毕,一壁厢动起山寨中鼓乐。先叫小头目去山下管待来的从人,关下另有客馆安歇。
且说山寨里宰了一头黄牛、五个羊、两个猪,大吹大擂筵席。苟三又教取白玉一双,送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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