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想起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卫陵,是神瑞二十七年的二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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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飘雪,炮声轰鸣,硝烟铺天盖地笼罩在阴霾的半空。
伴随震耳欲聋的厮杀嘶吼,覆霜刀戟沉沉落地,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白骨露野,喷溅的热血将雪地融化,汇成纵横四方的溪流。
烈火蔓延,滚滚浓烟,绣有“卫”和“燕”字的旌旗接连倒落,层层堆累的残肢断躯被焚,油脂“滋滋”作响,血肉焦黑模糊。
狂风大雪的呼啸声,裹挟犹如鬼泣的惨叫哀嚎,传遍野地。
火光之中,被数百人围困的将军甲胄断裂,殷红的血从他胸口伤洞,源源不断地流出。
最终他再也支撑不下去,握着长槊,单膝伏跪在地,呕出大口大口的血。
气息渐弱,鬓边发丝凌乱染血,他强撑起最后一口气。
艰难地抬起一双疲惫至极的眼,望了过来。
里面恍若是怅然的悲戚,和无法再宣之于口的愧疚。
寒风从窗外吹入,曦珠从半梦半醒间惊起。她怔然许久,直到平静下来,才伸手摸了摸面上,俱是冷汗。
她梦到了三表哥。
三表哥怎么会……战败呢?
出征前做了这样的梦,是为大凶。
三表哥今日就要出发去北疆抗敌狄羌,她却做了这样的梦。
想到这时,曦珠再也顾不得什么。她一下子起身,匆匆朝外跑去。
但才出春月庭,她就见不远处卫家的祠堂隐有灯火,顿住了脚步。
每回出征前,三表哥都会去祠堂祭拜姨父和大表哥。
可昨日大家一起用晚膳时,姨母他们说要送他。他如今起那么早,难道是不想大家送他吗?
他走了吗?或是还在,没得来及走?
除了祠堂里的零星灯火,其余都处在浓重夜色里。
曦珠跑地上气不接下气,摇曳的裙摆从满是寒露的玉簪划过,抄了小道,朝祠堂赶去。
她要见他最后一面。
婆娑朦胧的月影下,曦珠恍惚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葱郁苍翠的林间,看到了几道暗影。
最前方的影,身形高阔。
他还没有走。
曦珠心上涌出欣喜,她停下来,先是喘了好几口气,缓和自己急躁的心绪,又伸出被冷风吹透的手,贴了贴发热的脸,把那热温降下。
一边将乱的裙扯正,一边疾步过去,只是慢了三分。
绕过庭中桂树,她终于看到卫陵。
只有他一个人,跟随的其他人已经不在。
他提灯在风里,似乎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
他知道是她。
在等她。
曦珠忽然生出一些羞耻,尤其是想起自己一夜心神不宁,未好好睡,宁愿坐窗边等待,就是想和姨母他们一起送他。但她又感到些许庆幸,若是自己真的睡着,怎么能见他这最后一面呢?
她抬眼看他。
自从大表哥和姨父逝去,他就接手了卫家军,成了对抗狄羌的主将。几年战场经历,磨炼地他两颊瘦地微微凹陷,下颌紧绷出硬朗的棱角,目光也锐利如鹰隼。
只是现今平和地看着她。
即便如此,曦珠仍被其中隐约的压迫看地低下头去,她张了张嘴,轻声道:“我来送你。”
她知晓自己这句话是有些问题的。
无人去知会她他要走了,她又是怎么赶到的?
但他什么都没问,低声应了个“嗯。”就转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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