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月班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往日,姐妹们不知嬗伶的消息,只以为她在宁国府安居。嬿伶早将嬗伶会的戏学全,如今替了嬗伶挑起武生大梁。郑成功仍旧在舟山整顿兵船,江宁府不似先前风声鹤唳。百姓们欢欢喜喜地过了年,便传来消息:朝廷任大理寺卿,汉军正黄旗人朱国治为江苏巡抚,不日到任。嬛伶等听了自然想起嫱伶当初所言,始信朝廷确实不放心江宁府,要对官吏百姓实行监察,于是暗自庆幸这几个月来没有随着那些戏班子凑热闹。果然,朱国治新官上任便有三把火,一面上疏献策抵御郑成功之师,一面疏言江南缙绅豪强买通官府拖欠钱粮,致使江南一带的缙绅悉数被革去功名。同时还不忘搜刮百姓脂膏,一则为了充斥官银,二则也是中饱私囊,江宁府内外人心惶惶,百姓们暗地里都称其为“朱白地”。
这日,又值祭祀妈祖,天妃宫前依旧搭台唱戏,好不热闹。嬛伶仍让妤伶妲伶几个新人登台演练,依旧是《玉簪》、《牡丹》一类的风月戏。嬛伶正看着妤伶妲伶作戏,嫏伶拉了拉她的袖子,往高处努努嘴,道:“你看那几个人,看着是书生,可那样子怎么像是官兵啊。”嬛伶扫了一眼,道:“这不稀奇。这时候人多口杂,最能听见老百姓的心里话了。”嫏伶叹道:“哎,真没意思。”嬛伶道:“娴伶她们去玩,你嘱咐过了没有?”嫏伶道:“嘱咐了,放心吧。”正说着,一朵桃花砸到了嫏伶脸上,两个人望去,原来是寇白门带着姝伶来了。“寇姐姐!”嬛伶喊道。寇白门捻着一支桃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嫏伶道:“姐姐来了!”寇白门道:“这么热闹,当然要来。只是昨晚上扇子庄的江老板求我画两幅扇子,睡得晚了,今天才没赶早。”嬛伶嫏伶见姝伶在旁边站着,还是闷闷的不愿说话,便道:“娴伶她们都在上面玩呢,你去找她们吧。”寇白门也道:“去吧,我在这儿和她们两个说笑。告诉他们,等散了戏,我请大家集贤楼吃饭。”姝伶点头去了,嫏伶笑道:“姐姐就是这个毛病,一有了钱就请大家吃饭,留不住。”寇白门道:“当然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千金散尽还复来,留这些东西干什么?姐妹在一起聚聚,多开心。”
嫏伶因问道:“听说姐姐最近遇着桃花了?”寇白门不觉妩媚,笑道:“一个乡绅的公子,姓韩。年前去扇子庄买扇子,看上了我画的扇面,就来见我,人还不错。”“那……”嬛伶迟疑地吐出一个字,寇白门摇头笑道:“不会的。我也是几经沉浮的人了,难道还看不透么?不过是找个人解解闷儿,我还指望他能娶我?再者,我比他还大好多呢。”嬛伶叹息一声,嫏伶道:“姐姐自己能想开就好。我们只是怕姐姐……”“怕我人前欢笑人后凄凉是吗?”寇白门问道。嫏伶抬眼看了看寇白门,点点头。寇白门道:“若是别人,我这话我绝对不会说的。不过,对你们两个,我并不隐瞒。人啊,心里总是孤单凄凉的,我们都是经历过这种孤单凄凉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嬛伶嫏伶听罢沉吟。
忽听一阵人声喧腾,几个官兵拿着长枪奔了过来,直冲向戏台。嬛伶心里一抖,忙抬头看戏台上,才发现妤伶妲伶早演完了,恰好是鸣花班在演《千忠戮·惨睹》一折,那扮建文帝的冠生正唱着【倾杯玉芙蓉】:“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征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官兵冲上台去就要抓人,鸣花班作戏吹笛的伶人们吓得乱窜,都要躲避。官兵们那顾得这些,又是推搡又是拿人,那演犯妇的小旦一不留神,被推下台来,吓得大叫。寇白门眼疾手快,冲上前去拦腰抱住,在空中转了两圈才踉跄着将人放下。嬛伶嫏伶等忙围了过去扶住寇白门,又安慰那个小旦。“呦呵,想不到这风尘里竟还有侠女啊!”旁边传来讽刺之声,女伶们看去,只见一个富家子弟打扮的人走了出来,但看身架却是武将。寇白门冷笑一声,道:“侠客自然是出自风尘了,难道藏在你们官府?”那人正要发怒,只听后面有人悠然道:“不得无礼。”说着便走了出来,竟是个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老爷,穿着八团大花绫罗做成的对襟马褂,束着玉板腰带。武将和官兵们见了这人,都恭恭敬敬一拜道:“大人!”这大人上前向寇白门拱拱手,道:“本官治下不严,奴才们出手不知轻重,惊扰了诸位,失礼失礼。”寇白门道:“不敢。我们卑贱之人,怎么担得起大人的赔礼道歉。”这大人也不在意,问道:“这位夫人可是戏班子的教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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