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你们两个那样的悟性和心气,别说在梨园行,就是在这艘戏船上,我也唱不出什么样来。现在嫁了人,丈夫也死了,我就更什么都不是了。我没什么想法了,就想找个地方待着,再也不要跟唱戏扯上什么关系了!”嫏伶还要说什么,被娑伶拉住,道:“人各有志,她现在这样,就随她去吧。”嬛伶道:“可她这样,能去哪儿啊?”“就让她跟着我吧。”寇白门在旁忽然发话,便走上前来,道,“我正要和你们说呢。我已经找下房子了,就在通济门外,这两天就要搬过去。你们也知道我,从没干过什么活儿,身边要没个人还真不行。这丫头既然有这颗心,就让她跟了我去,平日帮我洗洗衣裳什么的,闲了就两个人作伴,挺好的。”嬛伶忙道:“姐姐你也要走?”寇白门笑道:“什么叫走呢?我本来就是来你们这儿做客的,都待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赖着不成?我岁数也大了,这些日子唱《紫钗记》也过够了瘾,不能再耽误你们的正经事了。我想好了,就此定居下来,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反正我前半生挣得钱也够我吃的了,那通济门外有个扇子庄的老板和我是旧识,说好了,我得空给他画几个扇面,或许还能靠着当年的名声赚点钱呢。”嬛伶心知没有强留的理,便点头道:“姐姐既然这么说,我们就不拦着,只是姐姐记得常常来看我们。”寇白门笑道:“当然!这两处离得这么近,我每天散着步就能过来了。”嫏伶道:“既然这样,那姐姐就把姝伶带走吧。这也好,大家也都安心了。”寇白门点点头,来至姝伶身边,笑问道:“怎么样?你自己想呢。”姝伶缓缓站起来,看看寇白门,又看看众姐妹,点了一点头。寇白门道:“这就好!”
寇白门让姝伶收拾了衣服首饰便择日搬进新居去了,众女伶们又帮着收拾打扫屋子,大家吃了一顿酒这才散了。晚间众女伶在屋中闲话,嬛伶独自在院中坐着,脑子里回想起种种过往,更思及这几个月来的事端,不由叹气。忽然间,不知怎么的,心坎里深处想起一个人来,那思念如江潮一般滚滚涌上来,一点儿也拦不住。嬛伶叹了口气,轻声唤道:“李十郎。”“二姐,想什么呢?”嫏伶不知何时站到了嬛伶身后,这么突然一问,把嬛伶吓了一跳。“什么想什么?”嬛伶支吾道。嫏伶的眉眼都弯成月牙儿般,笑着:“想什么就是想什么呗!”嬛伶拍了嫏伶一下:“死丫头,拿我开涮!”嫏伶道:“我怎么了?你自己坐在这里想人,还怪我不成?”因又挑起眉毛道,“李十郎?呀,这不是李先生家里人的叫法吗?我记得先生好几次让你改口这么叫他,你就是不肯,还是‘李先生’长,‘李先生’短的。原来,心里面早就这么叫了!”说着哈哈大笑。
嬛伶塞上通红,耳朵烧得火热,忙用手捂了面,又拍嫏伶道:“臭丫头,你还说,我打你!”嫏伶道:“姐,你要是想李先生了就去看看他呀。”“胡说,这么远,岂是说看就看的?咱们可不是一个人,还有姐妹们呢!”听嬛伶说起这些,嫏伶不由收起笑容,坐下叹道:“二姐,咱们这一辈子只怕要拴在这戏船上了。如今你又买了宅子大家定居下来,往后,你就是一家之主了,姐妹们怎么少得了你啊!”嬛伶听了也不由叹了一声。嫏伶道:“自从婳伶嫁人后我就常常想我们两个的去处,可总想不出。且不说这戏船本是我们家的,就是黄师父临终的嘱托,我们也不敢忘。一船的姐妹们都靠着我们两个,我们两个要是散了,走了,大家还能唱下去吗?可是,”嫏伶皱了一皱眉,道,“二姐,说句实话,姝伶有句话是对的,就算我们两个不散,也拦不住其他姐妹要走啊!毕竟都是女孩子,谁不想嫁个人,有个终身依靠呢!”嬛伶叹道:“你说的我何曾没想过?我也不求别的,眼下如何就如何过,一心一意地过好,姐妹们要走要嫁的,我们也不能拦着。只是我们两个,恐怕得守到最后了。”说着,嬛伶拉起嫏伶的手,嫏伶笑道:“我是不怕的。自从被黄师父救回戏船的那天起,我们两个就彻底被栓牢了。”两个人坐了一会儿,嫏伶道:“二姐,我早看出来李先生对你有意思,你对他吗……”说着一笑,“二姐,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嫁给他吗?”嬛伶微微摇着头:“不会。我要是嫁了,这一船的姐妹岂不都要陪嫁?姐妹们愿意,我也不愿意。”嫏伶笑道:“我知道,其实在你心里,没什么比戏船更重要了。我么……”说着低下头,微笑着自言自语道,“他那么飘着,我这么飘着,也是一样的。”说完抬头看了看嬛伶,也不觉害羞起来,姐妹两个彼此心知肚明地在那里咯咯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