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这房儿想必也住了几年,未免有些糟烂,也别要说收拾,大人面上还与他原价。”那贲四连忙跪下说:“何爷说的是。自古道:使的憨钱,治的庄田。千年房舍换百主,一番拆洗一番新。”何太监听了喜欢道:“你是那里人?倒会说话儿。常言成大事者不惜小费,其实说的是。他教甚么名字?”贾璎道:“他名唤贲四。”何太监道:“也罢,没个中人儿,你就做个中人儿,替我讨了文书来。今日是个好日期,就把银子兑与他罢。”贾璎道:“如今晚了,待的明日也罢了。”何太监道:“到五更我早进去,明日大朝。今日不如先交与他银子,就了事。”贾璎问道:“明日甚时驾出?”何太监道:“子时驾出到坛,三更鼓祭了,寅正一刻就回宫。摆了膳,就出来设朝,升大殿,朝贺天下,诸司都上表拜冬。次日,文武百官吃庆成宴。你每是外任官,大朝引奏过就没事了。”
说毕,何太监吩咐何千户进后边,打点出二十四锭大元宝来,用食盒抬着,差了两个家人,同贲四、玳安押送到崔中书家交割。夏公见抬了银子来,满心欢喜,随即亲手写了文契,付与贲四等,拿来递上。
何太监不胜欢喜,赏了贲四十两银子,玳安、王经每人三两。贾璎道:“小孩子家,不当赏他。”何太监道:“胡乱与他买嘴儿吃。”三人磕头谢了。
何太监吩咐管待酒饭,又向贾璎唱了两个喏:“全仗大人余光。”贾璎道:“还是看老公公金面。”何太监道:“还望大人对他说说,早把房儿腾出来,就好打发家小起身。”贾璎道:“学生一定与他说,教他早腾。长官这一去,且在衙门公廨中权住几日。待他家小搬到京,收拾了,长官宝眷起身不迟。”何太监道:“收拾直待过年罢了,先打发家小去才好。十分在衙门中也不方便。”说话之间,已有一更天气,贾璎说道:“老公公请安置罢!学生亦不胜酒力了。”何大监方作辞归后边歇息去了。
何千户教家乐弹唱,还与贾璎吃了一回,方才起身,送至后园。三间书院,台榭湖山,盆景花木,房内绛烛高烧,篆内香焚麝饼,十分幽雅。何千户陪贾璎叙话,又看茶吃了,方道安置,归后边去了。
贾璎摘去冠带,解衣就寝。王经、玳安打发了,就往下边暖炕上歇去了。贾璎有酒的人,睡在枕畔,见满窗月色,翻来复去。良久只闻夜漏沉沉,花阴寂寂,寒风吹得那窗纸有声,况离家已久。正要呼王经进来陪他睡,忽听得窗外有妇人语声甚低,即披衣下床,靸着鞋袜,悄悄启户视之。只见李瓶儿雾髩云鬟,淡妆丽雅,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轻移莲步,立于月下。
贾璎一见,挽之入室,相抱而哭,说道:“冤家,你如何在这里?”李瓶儿道:“奴寻访至此。对你说,我已寻了房儿了,今特来见你一面,早晚便搬去了。”贾璎忙问道:“你房儿在于何处?”李瓶儿道:“咫尺不远。出此大街迤东,造釜巷中间便是。”言讫,贾璎共他相偎相抱,上床云雨,不胜美快之极。
已而,整衣扶髻,徘徊不舍。李瓶儿叮咛嘱咐贾璎道:“我的哥哥,切记休贪夜饮,早早回家。那厮不时伺害于你,千万勿忘!”言讫,挽贾璎相送。走出大街上,见月色如昼,果然往东转过牌坊,到一小巷,见一座双扇白板门,指道:“此奴之家也。”言毕,顿袖而入。贾璎急向前拉之,恍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
但见,月影横窗,花枝倒影矣。贾璎向褥底摸了摸,见精流满席,余香在被,残唾犹甜。追悼莫及,悲不自胜。正是:
玉宇微茫霜满襟,疏窗淡月梦魂惊。
凄凉睡到无聊处,恨杀寒鸡不肯鸣。
贾璎梦醒睡不着,巴不得天亮。比及天亮,又睡着了。
次日早,何千户家童仆起来伺候,打发贾璎梳洗毕,何千户又早出来陪侍,吃了姜茶,放桌儿请吃粥。贾璎问:“老公公怎的不见?”何千户道:“家公公从五更就进内去了。”须臾拿上粥来。吃了粥,又拿上一盏肉圆子馄饨鸡蛋头脑汤。一面吃着,就吩咐备马。何千户与贾璎冠冕,仆从跟随,早进内参见兵科。
出来,何千户便分路来家,贾璎又到相国寺拜智云长老。长老又留摆斋。贾璎只吃了一个点心,余者收与手下人吃了,就起身从东街穿过来,要往崔中书家拜夏龙溪去。因从造釜巷所过,中间果见有双扇白板门,与梦中所见一般。悄悄使玳安问隔壁卖豆腐老姬:“此家姓甚名谁?”老姬答道:“此袁指挥家也。”贾璎于是不胜叹异。
到了崔中书家,夏公才待出门拜人,见贾璎到,忙令左右把马牵过,迎至厅上,拜揖叙礼。贾璎令玳安拿上贺礼:青织金绫紵一端、色缎一端。夏公道:“学生还不曾拜贺长官,到承长官先施。昨日小房又烦费心,感谢不尽。”贾璎道:“昨日何太监说起看房,我因堂尊分上,就说此房来。何公讨了房契去看了,一口就还原价。果是内臣性儿,立马盖桥就成了。还是堂尊大福!”说毕,二人笑了。
夏公道:“何天泉,我也还未回拜他。”因问:“他此去与长官同行罢了。”贾璎道:“他已会定同学生一路去,家小且待后。昨日他老公公多致意,烦堂尊早些把房儿腾出来,搬取家眷。他如今权在衙门里住几日罢了。”夏公道:“学生也不肯久稽,待这里寻了房儿,就使人搬取家小。也只待出月罢了。”说毕,贾璎起身,又留了个拜帖与崔中书,夏公送出上马,归至何千户家。
何千户又早有午饭等候。贾璎悉把拜夏公之事说了一遍:“腾房已在出月。”何千户大喜,谢道:“足见长官盛情。”
吃毕饭,二人正在厅上着棋,忽左右来报:“府里翟爹差人送下程来了。抓寻到崔老爹那里,崔老爹使他这里来了。”于是拿帖看,上写着:“谨具金缎一端、云紵一端、鲜猪一口、北羊一腔、内酒一坛、点心二盒。眷生翟谦顿首拜。”
贾璎见来人,说道:“又蒙你翟爹费心。”一面收了礼物,写回帖,赏来人二两银子,抬盒人五钱,说道:“客中不便,有亵管家。”那人磕头收了。
王经在旁悄悄说:“小的姐姐说,教我府里去看看爱姐,有物事捎与他。”贾璎问:“甚物事?”王经道:“是家中做的两双鞋脚手。”贾璎道:“单单儿怎好拿去?”吩咐玳安:“我皮箱内有带的玫瑰花饼,取两罐儿。”就把口帖付与王经,穿上青衣,跟了来人往府里看爱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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