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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赂相府贾璎脱祸 见娇娘敬济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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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道:“这是你三娘哩。”

    那敬济慌忙躬身作揖,玉楼还了万福。当下玉楼、大姐三人同抹,敬济在旁边观看。

    抹了一回,大姐输了下来,敬济上来又抹。玉楼出了个天地分;敬济出了个恨点不到;吴月娘出了个四红沉八不就,双三不搭两么儿,和儿不出,左来右去配不着色头。只见蔺秀枫掀帘子进来,银丝鬏髻上戴着一头鲜花儿,笑嘻嘻道:“我说是谁,原来是陈姐夫在这里。”慌的陈敬济扭颈回头,猛然一见,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正是:五百年冤家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旦遭逢。

    月娘道:“此是五娘,姐夫也只见个长礼儿罢。”

    敬济忙向前深深作揖,秀枫一面还了万福。

    月娘便道:“五姐你来看,小雏儿倒把老鸦子来赢了。”

    这秀枫近前一手扶着床护炕儿,一只手拈着白纱团扇儿,在旁替月娘指点道:“大姐姐,这牌不是这等出了,把双三搭过来,却不是天不同和牌?还赢了陈姐夫和三姐姐。”

    众人正抹牌在热闹处,只见玳安抱进毡包来,说:“爹来家了。”月娘连忙撺掇小玉送姐夫打角门出去了。

    贾璎下马进门,先到前边工上观看了一遍,然后踅到蔺秀枫房中来。秀枫慌忙接着,与他脱了衣裳,说道:“你今日送行去来的早。”

    贾璎道:“提刑所贺千户新升新平寨知寨,合卫所相知都郊外送他来,拿帖儿知会我,不好不去的。”

    秀枫道:“你没酒,教丫环看酒来你吃。”不一时,放了桌儿饮酒,菜蔬都摆在面前。饮酒中间,因说起后日花园卷棚上梁,约有许多亲朋都要来递果盒、酒挂红,少不得叫厨子置酒管待。说了一回,天色已晚。春梅掌灯归房,二人上床宿歇。

    贾璎因起早送行,着了辛苦,吃了几杯酒就醉了。倒下头鼾睡如雷,齁齁不醒。那时正值七月二十头天气,夜间有些余热,这蔺秀枫怎生睡得着?忽听碧纱帐内一派蚊雷,不免赤着身子起来,执烛满帐照蚊。照一个、烧一个。回首见贾璎仰卧枕上,睡得正浓,摇之不醒。正是:

    怪底佳人风性重,夜深偷弄紫箫吹。

    又有蚊子双关《踏莎行》词为证:

    我爱他,身体轻盈,楚腰腻细。行行一派笙歌沸。

    黄昏人未掩朱扉,潜身撞入纱厨内。

    款傍香肌,轻怜玉体。嘴到处,胭脂记。

    耳边厢造就百般声,夜深不肯教人睡。

    有一顿饭时,贾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春梅筛酒过来,在床前执壶而立。将烛移在床背板上,饮酒取乐。妇人骂道:“好个刁钻的强盗!从几时新兴出来的例儿,怪剌剌教丫头看答着,甚么张致!”

    贾璎道:“我对你说了罢,当初你瓶姨和我常如此,叫他家迎春在旁执壶斟酒,到好耍子。”

    妇人道:“我不好骂出来的,甚么瓶姨鸟姨,提那狎妇做甚,奴好心不得好报。那狎妇等不的,浪着嫁汉子去了。你前日吃了酒来家,一般的三个人在院子里跳百索儿,只拿我煞气,只踢我一个儿,倒惹的人和我辨了回子嘴。想起来,奴是好欺负的!”

    贾璎问道:“你与谁辨嘴来?”

    妇人道:“那日你便进来了,上房的好不和我合气,说我在他跟前顶嘴来,骂我不识高低的货。我想起来为甚么?养虾蟆得水虫儿病,如今倒教人恼我!”

    贾璎道:“不是我也不恼,那日应二哥他们拉我到吴银儿家,吃了酒出来,路上撞见冯妈妈子,这般告诉我,把我气了个立睁。若嫁了别人,我倒罢了。那蒋太医贼矮忘八,那花大怎不咬下他下截来?他有甚么起解?招他进去,与他本钱,教他在我眼面前开铺子,大剌剌的做买卖!”

    妇人道:“亏你脸嘴还说哩!奴当初怎么说来?先下米儿先吃饭。你不听,只顾来问大姐姐。常言:信人调,丢了瓢。你做差了,你埋怨那个?”

    贾璎被妇人几句话,冲得心头一点火起,云山半壁通红,便道:“你由他,教那不贤良的狎妇说去。到明日休想我理他!”

    看官听说:自古谗言罔行,君臣、父子、夫妇、昆弟之间,皆不能免。饶吴月娘恁般贤淑,贾璎听秀枫衽席睥睨之间言,卒致于反目,其他可不慎哉!自是以后,贾璎与月娘尚气,彼此觌面,都不说话。月娘随他往那房里去,也不管他;来迟去早,也不问他;或是他进房中取东取西,只教丫头上前答应,也不理他。两个都把心冷淡了。正是:

    前车倒了千千辆,后车到了亦如然。

    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

    且说,蔺秀枫自贾璎与月娘尚气之后,见汉子偏听,以为得志。每日抖擞着精神,妆饰打扮,希宠市爱。因为那日后边会着陈敬济一遍,见小伙儿生的乖猾伶俐,有心也要勾搭他。但只畏惧贾璎,不敢下手。只等贾璎往那里去,便使了丫环叫进房中,与他茶水吃,常时两个下棋做一处。

    一日,贾璎新盖卷棚上梁,亲友挂红庆贺,递果盒。许多匠作,都有犒劳赏赐。大厅上管待客官,吃到午晌,人才散了。

    贾璎因起得早,就归后边睡去了。陈敬济走来秀枫房中讨茶吃。秀枫正在床上弹弄琵琶,道:“前边上梁,吃了这半日酒,你就不曾吃些甚么,还来我屋里要茶吃?”

    敬济道:“儿子不瞒你老人家说,从半夜起来,乱了这一五更,谁吃甚么来!”

    妇人问道:“你爹在那里?”

    敬济道:“爹后边睡去了。”

    妇人道:“你既没吃甚么,”叫春梅:“拣籹里拿我吃的那蒸酥果馅饼儿来,与你姐夫吃。”这小伙儿就在他炕桌儿上摆着四碟小菜,吃着点心。

    因见妇人弹琵琶,戏问道:“五娘,你弹的甚曲儿?怎不唱个儿我听。”

    妇人笑道:“好陈姐夫,奴又不是你影射的,如何唱曲儿你听?我等你爹起来,看我对你爹说不说!”

    那敬济笑嘻嘻,慌忙跪着央及道:“望乞五娘可怜见,儿子再不敢了!”那妇人笑起来了。

    自此这小伙儿和这妇人日近日亲,或吃茶吃饭,穿房入屋,打牙犯嘴,挨肩擦背,通不忌惮。月娘托以儿辈,放这样不老实的女婿在家,自家的事却看不见。正是:

    只晓采花成酿蜜,不知辛苦为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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