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过梅晓琳,挂断电话,夏想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失落,总觉得梅晓琳有了什么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他想了一想,不得要领,只好不再去想,事情也多,顾不过来去琢磨梅晓琳的心思。
铺路
夏想知道眼下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既然叶石生不耻下问,和他探讨下一轮的试点城市,他必须将心中的设想和盘托出,否则以后说不定就没有这样一个可以打动叶石生的好机会。
想要走好下一步,就要自己为自己铺路。于是,夏想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燕省的经济产值在全国排名中等,但燕市在全国的省会城市中,排名很低,仅比西北几个贫困省强一些。但西北的几个落后省份,经济规模和燕省相比差了很多。因此类比之下,燕市作为省会城市在国内的影响,和燕省在国内的排名不符。省会城市作为一个省的脸面,燕市的落后,直接影响燕省的形象。这是其一。燕市是省会,虽然成败干系重大,但产业结构调整已经获得初步成功,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任何新兴事物,都是先到者先得。如果将燕市排斥在第二批试点城市之外,等到第三批或是全面推广时,燕市上的就是末班车。到时产业结构调整的热潮已过,资金热潮也都有了归属,最后剩下的资金可能就寥寥无几了,燕市也就无利可图,只能是一个形象工程罢了。这是其二。叶书记是燕省近十几年来不多见的有魄力有开创精神的省委书记,燕省一向保守有余,进取不足。但在叶书记的正确领导下,在叶书记大刀阔斧地推行产业结构调整的政策之下,燕省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绩,也获得了京城密切的关注。作为京城最关注的省会,如果在叶书记任期之内能够改制成功,不但可以让燕市一跃成为经济发展最快的省会城市,也可以为燕省的产业结构调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夏想说完,一脸谦逊地微笑,期待地看着叶石生。
叶石生被夏想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
哪一个省委书记不想有所作为,不想在一省的历史发展中,留下浓重的一笔?夏想说得太对了,燕市是国内非常落后的一个省会,不但经济不发达,面积小,人口也少,现在市区人口才一百五十多万人。近年来更是进展缓慢,城市化率不高,市区人口增长缓慢,引进外资少,等等。
叶石生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作为省委书记,虽然是要对全省负责,要面向全省,但毕竟他在燕市办公和生活,对燕市的感情更深一些,也希望等他离开燕省时,能让燕市人民都记住他,称颂他的政绩!叶石生怦然心动。
他微一思忖,忽然想起上一次在森林居和夏想吃饭时,夏想所提的环城水系和增设新区的设想,现在再一想起,不由大为心动。还有什么比环城水系更能显示政绩,更能改善燕市的居住环境,更能卓有成效的工程?还有什么比增设新区更能推动燕市的市区扩大和带动人口增长,以及增进就业、促进经济等立竿见影的思路?
夏想还真是一个让人不能小瞧的年轻人,立足于产业结构调整领导小组,目光却看得十分长远,而他还不到三十岁。
二十七岁的年轻人,有这个眼光,有这份胸怀,只要给他机遇,不愁他干不出一番大事。叶石生想到两年后他年龄就到了,不是上就是退,不管如何,也应该在燕省留下一些人脉,也好以后再回到燕省,有人记得他的好。
是时候该适当地扶植一下夏想了,夏想为产业结构调整出力不少,也对他表示了靠拢,工作也汇报得勤,不管是个人能力还是为人处世,都让他比较满意。从长远看,夏想也深得范睿恒的信任,不出意外的话,范睿恒会接任书记,到时夏想只要还在燕省,就依然有深厚的人脉。
想想就让人佩服,夏想不但有能力有眼光,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也有长远的布局,真是一个让人高看三分的年轻人。
叶石生第一次对一个处级干部心生敬佩之意,不错,是敬佩。因为夏想虽然有人脉也有关系,但从来都是不骄不躁,依然诚恳地办事,还有他收礼之后捐赠给慈善机构的做法,也是难能可贵的品质。而且,他时刻保持着谦虚谨慎的作风,确实是个可堪造就的大才。
叶石生看向夏想的目光中,就多了一份喜爱,一份长辈对晚辈的亲切。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等第二波改制成功之后,等第二批试点城市提上日程之时,如果燕市提出申请,我可以酌情考虑一下。”叶石生不像往常一样以不表态来显示***的权威,而是直接对夏想说出了看法,“燕市毕竟是省会,首先要燕市向省委上报才行,然后省委再研究决定,估计省委里面也会有阻力……”
夏想知道叶石生担心保守派会强烈反对,他就给了叶石生一颗定心丸:“我相信范省长也是支持的态度。”
叶石生果然放心了,微一点头说道:“到时候少不了要和燕市市委具体接触一下,燕市内部恐怕也会有反对的声音。”
燕市是副省级城市,省里对燕市也要让三分,不能事事都直接命令,而多用协商的口气。
夏想明白叶石生意思,就说:“陈书记的看法比较保守一些,胡市长倒是态度积极。不过我有信心说服陈书记,和陈书记认识多年,我对他的脾气还多少了解一些。”
陈风和夏想之间的关系,人人皆知。夏想在叶石生面前没有躲躲藏藏,而是直接说出要说服陈风,也是借此显示他和陈风之间可以随意谈话的深交。
叶石生心中大慰,夏想不摆困难,不提条件,反而处处要克难困难,制造有利条件,等于是拱手送一份礼物给他,他怎能不欣慰不高兴?叶石生笑着说道:“希望在我离开燕省之前,能够看到下马河波光粼粼的胜景,能够看到在燕市和常山县之间,有一座新区拔地而起,能够看到燕市腾飞的翅膀……”
说话间,叶石生目光之中充满向往,看向了窗外。
夏想见叶石生陷入了深思,不敢打扰他,就静静地等待。忽然听到门一响,麻秋慌张地推门进来,失声说道:“叶书记,出事了……”
叶石生被打断思路,微有不快:“什么事?”
“刚刚接到邢书记电话,朱纪元在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车祸……”因为紧张还有兴奋,麻秋说话的声音有点失真。他自然清楚朱纪元是谁的人,也清楚这个消息对叶石生的重要性,“人没什么事,就是车子撞得有点厉害,在警察检查现场时发现,朱纪元车子的后备厢中有五百万元的现金。”
“什么?”叶石生大吃一惊,“五百万现金?”
麻秋连忙点头:“没错,面对警察的疑问,朱纪元不能说明巨款的来源,现在事情已经上报给省纪委。因为朱纪元的身份特殊,涉案金额又巨大,邢书记向您请示如何处理?”
叶石生惊讶过后,一脸狐疑地看了夏想一眼,见夏想也是一脸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就不再怀疑是夏想的手笔。也是,夏想哪里能神通广大到制造车祸让朱纪元暴露?他又怎么可能知道朱纪元运送巨款的时间和地点?念头一闪而过,叶石生大喜,原以来还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拿下朱纪元,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好,我知道了。”叶石生冲麻秋一点头,麻秋也不多说,关门出去。关门之前,他也意味深长地看了夏想一眼。
夏想正襟危坐,一脸坦然,看不出来他对朱纪元的车祸事件有什么想法。
叶石生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邢端台。
听邢端台简短地汇报了情况之后,叶石生做出了三点指示。第一,立刻将朱纪元控制起来,深入挖掘朱纪元的问题。第二,纪委内部对此事要暂时保密,不要惊动无关人等。第三,由邢端台亲自负责朱纪元案件,一有情况就随时向省委汇报。必要时,要和检察机关成立联合办案组。
朱纪元是厅级干部,要动他,即使纪委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也要提交到常委会讨论。不过只要证据确凿,就没人敢再替一个贪污受贿高达五百万元以上的人说话。叶石生是老官场,深知在办案初期说情走关系的人最多,一旦定了罪,就没有人开口了。
夏想离开叶石生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突然发现桌子上放了一杯热茶,香气扑鼻。他不由端起喝了一口,赞道:“大红袍……谁知道我爱喝大红袍?”
“除了我细心周全,还有谁?”古玉笑意盈盈地推门进来,然后又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小声说道,“朱纪元出事了,听说了没有?”
看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夏想不由觉得好笑,说道:“不要幸灾乐祸,要替朱纪元同志感到惋惜才好,多好的一个贫苦人家的好孩子,本来努力向上,当兵提干,从处长慢慢升到厅长,还有大好前途,可惜了。以后还是有必要加强思想道德观的教育,加强党员的道德建设,努力培养……”
“行了,行了。”古玉伸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了夏想的话,“你现在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官僚了,我很不喜欢,比书记还书记。说说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是火上浇油,还是添油加醋?”
夏想才发现古玉也有发坏的一面,挺喜欢落井下石,就说:“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是产业结构调整,朱纪元同志的问题如何处理,如何取证,是纪委的事情,你就不用乱操心了。我想问你,你在央视有没有熟人?”
齐亚南问了央视的广告价格,公开报价自然非常高,想谈价也不认识人,就又求助于夏想。
“我不认识,不过我认识的一个人认识,你也认识她。”古玉也有意思,很快不再去想朱纪元的事情,而是被夏想引到了央视的事情上面,“干什么?你想在央视露面,想当名人?”
夏想摇头一笑,说出了将台酒厂想打广告的事情。
“找梅晓琳就对了,她的一个同学就是央视广告部的主任,只要她发了话,基本上可以做到对外报价的三折。”古玉对这些门道倒是清楚,她的玉器生意也没少打广告。
自从梅晓琳调回京城之后,一直没有和夏想通过电话,夏想总觉得和她之间有了一层隔阂,也没好意思主动联系她,省得被她说成是别有用心。但广告一事事关重大,看来,又不得不打电话给梅晓琳了。
夏想给古玉安排的工作是让她负责和严小时密切接触,就单城市的捆绑宣传一事,和省里的相关媒体接触,从中牵线搭桥。古玉倒是比较喜欢严小时的性格,就高兴地安排去了。
夏想稳定了一下心神,拿起电话打给了梅晓琳。
梅晓琳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有点无精打采的味道:“喂,哪一位?”
“是听不出我的声音,还是没有记下我的电话?”夏想笑了,看了看时间是下午三点,难道她刚刚午睡醒来?就说,“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原来是你,有事?”她的声音淡淡的,不远不近,不冷不热。
“别说,还确实有事请你帮忙。”夏想不管梅晓琳的态度是故意疏远,还是无意之举,反正他心中没有什么芥蒂,就直接说道,“听说你认识央视广告部主任?我的一个朋友想在央视打广告,听说找对人就可以拿到公开报价的三折价格,就问你一问……”
梅晓琳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她对夏想的事情还是比较上心,轻笑一声说道:“你说汤馨敏呀?我当然认识了,她和我是同学——幼儿园同班同学,呵呵。三折的价格别人拿不到,不过如果我出面的话,问题不大。但你得告诉我,你要出面帮助的这个人,值不值得我出手帮他。”
夏想微一沉思,笑道:“你不认识他,但既然我打电话给你,就证明我觉得他值得帮。你是不是出面,只看我的面子就可以了。”
梅晓琳沉默半晌,才无奈地说道:“你以后能不能再找一个别的理由让我帮你?别让我们之间简单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
这话说得就有点莫名其妙了,夏想无辜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我们之间本来是简单关系,是你想得复杂了。现在我们之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牵连,只有一份纯真的友情,大家出手帮忙,也是常事,你怎么说话有点古怪?”
“你不明白……”梅晓琳想说什么,又及时收了回去,心中突然一阵激荡,差点失守,忙强忍着恢复平静,说道,“既然你开了口,我肯定会帮忙,你将广告方案传真给我,我晚上约汤馨敏吃饭,和她面谈。”
谢过梅晓琳,挂断电话,夏想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失落,总觉得梅晓琳有了什么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他想了一想,不得要领,只好不再去想,事情也多,顾不过来去琢磨梅晓琳的心思。
毕竟梅晓琳不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第三天,省纪委成立了以邢端台为组长,以黄林和刘旭为组员的朱纪元专案组,同时省高级人民检察院也抽调精干力量,加入到了专案组中。有省高检的介入,就意味着朱纪元的问题已经过了调查取证的阶段,进入了司法阶段!
燕省第一贪官
同时,省纪委外松内紧,因为朱纪元事件牵涉到古人杰,纪委内部人人自危。虽然还没有公开宣布对古人杰采取措施,但明眼人已经看出,古人杰的行踪都在掌握之中,就是为了防止他突然逃走。
九月初,燕省召开省委常委会,听取省纪委书记邢端台对朱纪元案件的情况汇报。
常委会会议室内,人人一脸严肃,崔向手中拿着邢端台分发的材料,低头不语,内心却一片恐慌……
几天前,在听到朱纪元出事的那一刻,崔向正在办公室喝茶,心惊之下,当场失手打碎了他心爱的茶杯。不过他却一点也不感到心疼,连滚烫的茶水烫伤了脚面也没有察觉,只是感觉浑身冰凉,站立原地半天动弹不了一分!
好一起影响深远的车祸,好一出精心策划的车祸,好一场引人注目的车祸!
夏想,好手段,好本事,好精妙的反击!
一瞬间,崔向心灰意冷,甚至动了要调离燕省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夏想做事情是不死不休的性格。曾经夏想一怒,弄得丰利跑路,难道现在又轮到他了?夏想如果穷追不舍,非要挑他的过错,他为官多年,肯定有一些不太干净的地方,万一被发现,闹大了,难道他最后也要晚节不保?
好在震惊过后,崔向又慢慢冷静下来。朱纪元暴露,显然是保不了了,不提他还有没有别的大事,光是车上的五百万巨款,就足以定了他的罪。朱纪元被抓,必然会供出古人杰。古人杰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该闭嘴,不会供出内幕,最后也不会牵涉到自己身上!
但一场车祸折损两个厅级干部,着实让崔向心疼不已,何况都是他的得力干将。朱纪元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古人杰,他身为省纪委第一副书记,位置关键,有他在纪委,可以掌握许多一手线索。古人杰如果被拿下,等于自己在纪委之中没有了耳目。
崔向痛心疾首,看到脚下的一地碎片,才意识到他最心爱的茶杯被摔坏了,更是火大。他回头看到和茶杯配套的茶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邪火,抓起茶壶摔在地上,恶狠狠地骂道:“夏想,走着瞧,我与你势不两立!”
失手摔了茶杯,又故意摔了茶壶,崔向颓然坐回椅子上,拿起电话打给了马霄。商议一番之后,二人一致决定,一旦古人杰的事情提交到常委会讨论,他们必须保持一致。
随后,崔向又给付先锋打了电话。
付先锋倒是出奇地冷静,告诉崔向不必惊慌,火还烧不到他们身上,顶多到古人杰为止。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是安慰古人杰,让他保持镇静,并且给他承诺,即使他被抓,也会保他家人平安,保他一条活路。前提是,古人杰将一切问题都扛下来。
崔向对付先锋的冷静和缜密大为佩服,心想果然是大家族出身的人,遇事不慌,有大将之风。放下电话,他用私密手机联系到古人杰,经过一番交代,他终于完全放了心。
古人杰早有心理准备,说是他没有什么重要把柄在朱纪元手中,就算邢端台想借此事大做文章整治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同时古人杰也表了态,说如果查到他身上,他会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不会再牵连任何一个人。
古人杰并没有收朱纪元多少钱,对朱纪元到底犯了多大事,也不太清楚,还以为就是一千来万的事情,最后如果影响到他,顶多内部给一个处分了事。
崔向对于朱纪元到底贪污了多少钱,心里也没底。如果只有五百万,朱纪元再认罪态度良好的话,估计就是判一个缓刑。
只是当崔向坐在常委会上,拿起省纪委整理的朱纪元贪污犯罪的调查结果时,他的脑子“轰”的一声,只觉得双眼飞花,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然后他又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上面的数字,不错,白纸黑字明确无误地注明朱纪元的贪污金额是五千多万人民币!
五千万,不是五百万,天,相当于燕省一个中等县一年的财政收入!
至于后面列举的具体受贿日期以及经办人,崔向没有心思再看下去。他知道朱纪元完了,彻底完了,别说缓刑了,绝对是连命也会丢掉。
崔向清楚得很,朱纪元贪污受贿五千万人民币,成为了燕省名副其实的第一巨贪!
不只崔向无比震惊,在座的众人在看到朱纪元贪污受贿的金额之后,都不约而同发出惊叹的声音。
邢端台语气沉重地说道:“同志们没有看错,确确实实是五千多万的巨款,确切地讲,是五千一百三十五万!在朱纪元担任省机电办主任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日均受贿八万元。根据我们目前的掌握的数据显示,朱纪元是目前国内被查处的受贿金额最多的第一贪官!”
叶石生已经无法形容他的心情了,燕省才刚刚平稳不久,刚刚走出了高成松的阴影。而在前不久,武沛勇才被执行了死刑,成为燕省建省以来被执行死刑的少数厅级官员之一。没想到,又出来一个第一贪官朱纪元。
真让人不知是庆幸朱纪元案发,借以高调宣扬燕省的反腐力度,还是该为燕省再一次引起全国的注目而感到不幸?
邢端台说完话之后,常委会上是难得的一片安静,半晌都没有一人发言。
在座的人都是一样的心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该如何表态。是义愤填膺还是痛心疾首,似乎都没有必要。燕省出了一个全国第一贪官,是在座每一个常委的失职,可以说,所有人都面上无光。
邢端台也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身为纪委书记,我没能及时发现朱纪元同志贪污受贿的犯罪事实,深感痛心,在此接受省委的批评……”
大家一愣,邢端台什么时候开始高风亮节,主动承担责任了?如果抓获一个贪官,纪委都有失职的过错,纪委还是都回家休息好了。正当众人不解之时,只听邢端台又说:“有我个人失察的原因,也有纪委监管不利的原因,更有纪委内部个别同志纵容的原因……”邢端台有意无意地看了崔向一眼,随后语气十分严厉地说道,“正是因为古人杰同志私自扣压了大量举报朱纪元的信件,才导致纪委没有早一步察觉朱纪元贪污受贿的犯罪事实,才让朱纪元为所欲为,胆子越来越大,贪污的数额越来越多,最终成为国内第一贪官。同志们,教训深刻呀……”
邢端台的话如一枚重磅炸弹,顿时引起一片议论之声。
所有人都在想,古人杰算是倒霉透顶了,私自扣压举报信的事情可大可小,偏偏他扣压的是关于朱纪元的举报信,偏偏朱纪元的贪污数目还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因此古人杰的举动就显得特别突出,特别耐人寻味,也特别容易让人联想。
古人杰是不是早就知道朱纪元贪污受贿的事实?他是不是朱纪元的同伙?是不是收受了朱纪元的贿赂?邢端台尽管没有针对古人杰的举动作出任何结论,但在场的常委不得不多想,古人杰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才扣压了这些举报信?
可以说,古人杰扣压举报信的原因,是决定古人杰命运的关键。如果仅仅出于私交替朱纪元扣压了信件,并不知道朱纪元贪污受贿的事实,古人杰触犯的只是纪律。如果古人杰明知朱纪元贪污受贿,甚至还收受了朱纪元的钱财,古人杰触犯的就是法律。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心想,古人杰肯定会说是第一种。当然也有人想得更复杂一些,就看朱纪元是不是嘴硬了,如果他供出了古人杰,古人杰说什么也没有用。
邢端台见效果达到,才提出了他的建议:“经纪委研究,决定对古人杰同志采取必要的监管措施,并且提请常委会批准对古人杰同志立案侦查。”
崔向看了叶石生一眼,他知道古人杰的事情如果处理不当,将是生死两重天的考验。朱纪元是不是供出了古人杰他不得而知,纪委对此肯定守口如瓶,不过他相信也能暗中打听出来。但朱纪元的招供并不是关键,关键是常委上叶石生和其他常委的态度。
决定古人杰命运的时刻到了,崔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叶石生知道眼下是打击崔向气焰,斩断他臂膀的最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就首先表态:“纪委内部出现了问题,确实令人痛心。古人杰同志身为纪委第一副书记,私扣举报信,知法犯法,可以说正是因为古人杰的纵容才有了朱纪元的嚣张,给党和国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很痛心,也很难过。同志们,燕省出了一个全国最大的贪官,我们在座的各位都面上无光。因为我们燕省在国内经济中等,却有滋生全国第一贪官的土壤,会让别人怎么看我们的笑话?”
叶石生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崔向身上,严肃地说道:“古人杰同志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扣压了朱纪元的举报信,都是严重的违法乱纪,是燕省纪委的耻辱。端台同志的建议,我表示支持。”
叶石生表态支持立案侦查古人杰,陈风、钱锦松等都纷纷表态表示支持纪委的决定。
马霄和崔向对视一眼,二人交流一下眼神,马霄说道:“古书记是老纪委了,在纪委系统工作了十几年,对纪委的纪律不会不清楚。我们大家也都清楚,在纪委系统内部,扣压举报信的事情不是什么大事,时常发生。毕竟有些举报信是有人故意打击报复个别官员胡乱指责,将一些混淆视听的举报信扣下,也是为保证纪委工作的严肃性。据我所知,古书记和朱纪元之间并没有过深的交情,他扣下朱纪元的举报信,或许只是出于对一个厅级高官的爱护,并不清楚朱纪元的事情有多严重,是无心之举……”
马霄暗中观察了一下在座众人的表情,梅升平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嘴角少见地露出一丝嘲弄的冷笑。宋朝度不动声色,目光冷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范睿恒没有表示,脸上也是一脸平静。
倒是陈风,一脸愤慨。马万正也是微有怒气,虽然他刚才没有表态支持,但看他的表情,也是对朱纪元日收入八万元一事深恶痛绝,只是不清楚他对处置古人杰是什么想法。
省军区政委张建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马霄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还是没有底,不过又不能见死不救,毕竟古人杰在他们几人策划的事件中出力不少,就继续说道:“古书记在纪委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也算是为燕省的廉政建设作出过突出的贡献。古书记为官清廉,生活作风端正,从来没有传出任何经济和生活问题,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同志。如果仅仅因为扣压举报信这样的小事,就对一位省纪委的副书记立案侦查,不但有损省纪委的形象,上报到中纪委后,也会让中纪委对燕省纪委自身的廉政建设产生不好的想法。法律不外乎人情,如果因为经济问题或作风问题对古书记立案,还说得过去。但仅仅因为举报信就怀疑古书记的人品,就认为古书记和朱纪元贪污受贿之间有什么联系,想想就让人寒心……”
马霄倒是挺会演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番话说出,在场有不少人不免微微动容。
在场的常委中,有不少人认识古人杰,也多少有点交情,再加上马霄说得在理,就不免有些犹豫。
就连叶石生听了,也是微微皱眉,眼皮低了下来。熟悉叶石生脾气的钱锦松见了,知道他又犯了耳根软心软的毛病,有点不忍心对古人杰下手了。
钱锦松和古人杰没什么交情,他也不得不承认刚才马霄的一番话确实能打动许多人。在纪委工作表面上是风光,实际上不管是不是查案,都有各种危险,一着不慎就能落马。如果古人杰确实不知道朱纪元贪污受贿的事实,仅凭扣压举报信一个问题就对其立案,难免会在纪委内部造成不小的震动。
但究竟古人杰清不清楚朱纪元贪污受贿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钱锦松猜测,古人杰应该是知道朱纪元确实有经济问题,但并不清楚朱纪元贪污了这么多钱。
他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邢端台一眼,却发现邢端台不动声色,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心中一动,明白了邢端台的心思,暗暗一笑,开口说道:“虽然我刚才也对古人杰同志立案侦查表示了支持,但又一想,觉得现在对古书记立案侦查有点言之过早了……不过邢书记的提议也是出于维护纪委内部廉洁的迫切心思,可以理解。经过慎重考虑,我个人建议,如果朱纪元供出他和古人杰之间有交易的话,根据情况的严重程度,再对古人杰同志进行立案侦查也不迟。”
钱锦松不是火上浇油,而是虚晃一枪,是为了配合邢端台的计策。他看出来了,肯定是纪委还没有从朱纪元那得到有用的东西,只要朱纪元咬定不松口,没有证据,仅凭一个举报信也确实不能拿古人杰如何。但邢端台显然不想就此放过古人杰,所以才会故意抛出要对古人杰立案侦查的提议,就是投石问路。如果支持者多,就顺水推舟立了案;如果支持者少,他应该还有后手。
邢端台是虚张声势,想打探崔向等人的底线。
崔向心中一跳,真要等朱纪元招了,黄花菜都凉了,与其到时让古人杰深陷进去不能自拔,说不定丢官事小,判刑事大,万一连命也不保岂非可惜?还不如现在自断手腕,以退为进,保住名声要紧……他就急忙向张建国使了个眼色。
第四波反击——瞒天过海
张***意,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和人杰是多年的朋友了,对他还算了解。人杰为人稳重,但就是太重感情,重朋友,以前朱纪元帮了他一次,他就记在了心上。朱纪元在刚调任省机电办主任时,还算兢兢业业,人杰对他印象很好。后来朱纪元说他在机电办因为住房分配问题,得罪了一些老职工,老职工就认为他贪污受贿,纷纷到纪委反映情况。人杰接待了他们,通过了解情况,得知是老职工们误会了朱纪元。后来纪委又陆续收到了举报朱纪元的举报信,人杰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认为还是有人在搬弄是非。为了不影响朱纪元的工作热情,不给一个厅级干部带来不利的影响,也是出于爱护一个干部声誉的考虑,就将举报信都截留了……至于后来朱纪元做了些什么,人杰同志确实不知情。”
“是呀,建国同志说得好,人杰同志从本质上讲是个好同志、好干部,不能因为偶尔犯一点小错就完全否定他以前的成绩,不能将朱纪元贪污受贿的犯罪行为归罪于人杰同志。”崔向就势接过话来,继续为古人杰辩解,“省纪委也不可能将全省每一个贪官都绳之以法,如果出现一个贪官,就指责省纪委没有在贪官贪污受贿时发现贪官的犯罪行为,也是不负责任的指责。希望端台同志慎重考虑人杰同志的问题,不要轻率作出决定,要有治病救人的宽大胸怀……”
宋朝度沉默半晌,终于发话了:“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我的建议是,古人杰同志已经不适合再在纪委工作了……”
宋朝度只说了一句话,就立刻闭了嘴,又恢复了一脸平静的状态。
崔向疑惑地看了宋朝度一眼,心想宋朝度和邢端台的关系一向密切,今天怎么没有和邢端台站在一起,对古人杰的问题穷追猛打,反而替古人杰说话?转念一想,也是,估计是马霄的话打动了宋朝度,并不是人人都下得了狠手。宋朝度当年也和古人杰有过来往,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僚,也没有多少人不看一点情面就直接落井下石。
邢端台是因为古人杰身为第一副书记却不是他的人,自然要借此机会将古人杰打得不能翻身,其他人还是念及旧情的。
马万正也发话了:“朝度说得对,我也觉得还是不要对古人杰同志立案为好,将他调离纪委系统,一是避嫌,二是给纪委的其他人一个警醒。”
“人杰同志最近身体不太好,出了朱纪元的事情之后,也是痛心疾首,非常懊悔,曾经流露过要主动退下来的想法。我认为,不如直接让人杰同志退下,如此一来,相当于对纪委和省委都有了交代。同时,再让人杰同志作一个深刻的检讨。”崔向突然抛出了一个让众人都大吃一惊的建议,“不管是从他个人的角度考虑,还是从朱纪元事件的严重影响来看,人杰同志不仅不适合再在纪委继续工作下去,也不适合再担任任何领导职务了。”
邢端台立刻开口反对:“我不赞成让古人杰退下,他在台上接受调查,才能给所有的纪委干部以警示作用。”
“端台同志……”崔向语重心长地说道,“人杰同志作出深刻的检讨,再主动退下,也算是一个非常积极的态度。要给人杰同志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不要因为一件小事就抓住不放,毕竟人杰同志的错误也不算严重。”
崔向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古人杰完全退下,以换取纪委对他网开一面,不再追究他的任何领导责任。之所以不再让古人杰担任任何领导职务,他的出发点是博取在座常委的同情,以退为进,以完全退下来保全名声,将此事就此揭过。也就是说,朱纪元的案件到朱纪元为止,不再向上追究。
古人杰退下之后,只要不再调查古人杰的问题,就永远也查不到他崔向身上,崔向是在为他自己着想。他也清楚,如果古人杰不完全退下,还在位的话,就算是一个闲职,也等于树了一个靶子,随时还有可能被人攻击,被人旧事重起。一旦退下,人走茶凉,谁还会对一个退下来的闲人穷追猛打?
古人杰最好的选择就是淡出人们的视线,被人遗忘。
所以崔向才有了壮士断腕的决心,也是在邢端台的逼迫之下,无奈做出的选择。
邢端台仍然坚决地表示反对:“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让古人杰以纪委副书记的身份接受调查,并且对他进行立案。”
崔向颇为不满地看了邢端台一眼,十分不快地说道:“端台同志不要意气用事。”
钱锦松从宋朝度和邢端台不一致的发言中得出了结论,心中更加坚定了刚才的判断,就笑着从中调和:“崔书记和邢书记各抒己见,我可以理解邢书记的迫切心情,但对崔书记爱护老同志的想法也表示赞成。从不让老同志寒心的角度考虑,我觉得还是让人杰同志退下为好,人杰同志一退,事情就算掀过去了。”
“人杰同志是老纪委了,为党工作了一辈子,一向表现得还不错。作为老同志、老党员,也确实应该适当给予照顾。”范睿恒表态了,他看了宋朝度一眼,又用微不可察的目光从邢端台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和叶石生交流了一下眼神,又说,“我的意见也是允许人杰同志退下,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范睿恒也同意让古人杰以退下换平安,看来,还真是法律不外乎人情。崔向看了马霄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对马霄刚才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说深表赞赏。
钱锦松见时机成熟,也点头说道:“我也附议范省长的意见。”
叶石生本来在听了马霄一番演说之后就心软了,他和古人杰认识多年,真要将古人杰治罪,也于心不忍。见连范睿恒也赞成让古人杰主动退下,他就顺水推舟,说道:“就这么定了,端台同志也不要有意见,人杰作为在省委工作多年的老同志,要允许他有一个退下来的机会。况且现在也没有证据表明他是有意袒护朱纪元,是不?”微一停顿,又转向崔向说道:“请崔书记代表省委向人杰同志转达常委会的决定,另外请端台同志继续深入挖掘朱纪元的问题,并将材料汇总之后报给我……散会。”
散会之后,没有如愿的邢端台却没有一点失望的表情,只和叶石生悄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和宋朝度并肩走出了会议室。看到二人的背影一同消失在楼梯处,崔向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疑问,是不是中了邢端台的瞒天过海之计?
崔向还真猜对了,他确实被邢端台耍了一道。
经过突击审问朱纪元,邢端台发现古人杰扣压举报信确实只是无心之举,只是单纯地出于维护朱纪元的目的,古人杰并不清楚朱纪元的胃口有多大,到底贪了多少钱。
虽然朱纪元承认是他指使人暗中陷害夏想,其中也有古人杰的手笔,但这件小事上不了台面,无法拿古人杰如何。光凭一个私自扣压举报信的问题,顶多给古人杰一个警告处分。但邢端台实在厌恶古人杰的嘴脸,想将他一脚踢开,怎么办?他就想出了一条瞒天过海之计。
因为黄林和刘旭二人办事确实得利,对朱纪元的审讯控制得非常严格,外界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邢端台就充分利用信息的不对称性,在常委会上提交了要对古人杰立案侦查的提议。其实他的本意是要逼崔向主动提出让古人杰退下以换取平安,结果在各方势力的推动下,在宋朝度关键时刻的暗示下,成功地让他的计划得以实施,邢端台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搬开了古人杰,以后纪委的工作就好开展了,不但为夏想出了一口气,也将崔向在纪委的眼线斩断。此战一举拿掉崔向两员干将,夏想功不可没。
尽管夏想没主动说明车祸事件和他有什么关系,宋朝度也没有暗示,邢端台却一心认为夏想就是幕后推手,否则事情不可能这么凑巧。邢端台也是聪明人,宋朝度不说,他也不会主动去问,有了结果就行,何必知道过程?况且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别人不愿意透露,又何必非要问个清楚?
只要事情的结果是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就好。
邢端台和宋朝度边走边说,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刑端台笑问一句:“省纪委的第一副书记,又是一个打破头的位置。”
宋朝度却说:“破获了朱纪元大案之后,端台,你也该动动位置了。”
邢端台含蓄地一笑:“但愿!”
二人分手之时,宋朝度愣了片刻,摇头笑了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端台也确实该动动了,朱纪元的大案一破,算是大功一件。夏想无意之间又送了端台一份大礼。”
夏想却没有意识到他做了一次好人,送了邢端台一份大礼,现在的他正忙得脚不离地,正在准备最后的冲刺。
梅晓琳为将台酒厂的广告谈妥了价格,果然低至三折,而且梅晓琳的面子很大,还挤进了黄金时段。本来黄金时段早就排满了广告,但有一个厂家出了点小状况,本来按照常理也不会被拿下,而梅晓琳却觉得还是在黄金时段投放广告效果最好,只开口一提,汤馨敏就一口答应,将可拿可不拿的厂家直接拿下,换成了将台酒厂。
黄金时段的广告一般早在去年年底就定下来了,中间基本上没有更换的可能,却因为梅晓琳出面,轻松到手,以极低的价格杀进了原本没有可能进入的黄金时段。夏想十分高兴,将消息转告给齐亚南时,齐亚南欣喜若狂。
齐亚南根本没有想到会在此时能杀进黄金时段的广告,他最好的打算是在央视一套投放非黄金时段的广告若干,有可能的话,在央视其他几台的黄金时段能投下广告就不错了。再加上按照夏想的宣传策划,在燕省也将会是以新闻宣传的形式为主,广告为辅,他就打算投入六千万的广告费用,其中五千万投给央视,一千万用作灵活的机动资金,随时投到燕省的媒体。
但因为突然之间进入了央视收视率最高的黄金时段,齐亚南大喜过望,当即决定追加两千万的广告费用,全部投放到央视的黄金时段。齐亚南见识到夏想出色的商业头脑和惊人的能量,也豪气顿生,既然想将将台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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