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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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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这件事,后来一直被夫镇人当做一种英雄壮举、一种莫大的骄傲来传诵哩。

    不巧的是,船老板回到夫妻镇的这一天,夫妻河涨了大水。河岸一些人家还被大水淹了近河的碓屋和猪牛栏。木桥已被冲走,船老板要回河东的夫镇,看来只有涉水了。他在岸边站了一会儿,准备下水过河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后面唤住了他。那声音又娇又嫩,像河边的小鸟,听了让人甜润得浑身舒畅。船老板回头一望,不禁又惊又喜。原来是妻镇的头号美女玉姑。玉姑那幽幽目光含着柔情蓄着蜜意,正自吊脚楼上脉脉地抛洒下来。船老板身上就起了浪潮。船老板记得从前替人挑着贴了红布的聘礼,来妻镇接新娘时曾见过两次玉姑。玉姑就住在河边,她是在栏杆上观河里的大水,发现赤身裸体的船老板的。也不知是哪根神经主宰着玉姑的春情,她竟鼓起勇气,出了门,半羞半喜,将夫镇这位货真价实的美男子,留进了吊脚楼。下面应该发生的,当然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妻镇别的美女子,知道了玉姑的这一艳遇,简直嫉妒得要命,都说玉姑是世上最有福气的女人。

    第二天,夫妻河的水就退了许多。玉姑送船老板至河边时,真是千般难分,万般难舍。船老板临渡河时对玉姑说定,待他再放张大木排,去洪江换了银钱,购了聘礼回来,就马上来娶她过去。半年后,玉姑的肚子已经挺得很高了,却听说船老板由于家庭的逼迫,不得已与另一女子成了亲。玉姑开始还寻死觅活地闹了几次,后来也就将肚子里的生命降生到了地上。竟是个男崽!据说落地时,那个小雀雀还直直地翘着,撒了一泡不大不小的朝天尿呢。这男崽高鼻梁、阔嘴巴、四肢饱满颀长,活脱脱第二个船老板,将来一定是个美男子。妻镇生的男崽不都是萎缩小器的么?现在终于也有了自己的美男子。全镇人都跟着一个劲地高兴,足足放了三天三晚惊天动地的鞭炮,以示喜庆。

    而河东夫镇船老板的婆娘,后来也生了小孩,也很漂亮。却是个“鳖壳”,为夫镇开了个生乖态女娃的先例。女娃占了男崽俊俏的份儿,夫镇后来的男崽便不再都英俊洒脱,也有了侏儒丑汉。倒是妻镇人后来生的男崽,一个比一个出色,眼见得就要吞没夫镇以往独有的雄风。夫镇人就说,是涨大水的那个晚上,船老板将夫镇人的雄种,遗失在了玉姑的床上。口气中不免有怪罪船老板的意思。船老板所以经常是悒悒不乐,再没了以往美男子的风采。只有走路时,脚下仍然撑船,步子迈得很高远。

    也许是一种什么感应,船老板的婆娘后来生猪崽一样,生了一窝小孩,全是“鳖壳”,都是要蹲在地上才屙得出尿的。就气得个船老板,在屋角抡起那把烧石灰打岩山用的大铁锤,跑到夫妻河边,将那过河乌龙一锤敲去了半截。而后,船老板拿起竹击钩,撑张木排下了洪江。打玉姑吊脚楼前经过时,玉姑站在栏杆上,痴呆呆地望了好久,直到船老板的木排在转弯处消失了好半天,还舍不得进屋。之后,听说直到船老板淹死在洪江,船老板的婆娘才给他生了一个遗腹子。

    只是镇上人很奇怪,船老板的水性可是一流的,怎么能淹死呢?六奶奶这时忽然把话打住,没再往下说。天色陡地暗将下去,夫妻河上面有归鸟啾啾啼唤着,向古枫飞去。炊烟袅袅,被晚风撩起,丝丝缕缕,消失在初夜的混沌之中。

    众人依然沉默着,怏怏地等待着六奶奶那未说完的故事。六奶奶沉吟良久,告诉大家,船老板的儿子长大后,拿着船老板放排积攒下来的钱,在省城念了几年洋学堂,后又到日本东京留过学。据说他曾在北洋政府教育部任过职,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只回过夫妻镇一次,是专门来给他老头子那葬在乌龙山上的坟墓立碑的。至此,船老板总算有了个正果。

    “只是,那被敲去半截的乌龙再过不了河了。”六奶奶戚然一声叹息,脸上那本来就很深的皱纹,似乎更加深邃了,干涩的眼睛,仿佛要喷射出许多光芒来似的,而最末却只余下一片痴呆和茫然。

    数天之后,也就是六奶奶讲述船老板的故事后不久,镇上忽然来了一个陌生人。陌生人戴着金丝眼镜,头发很长,像个艺术家。堂堂的相貌,中等偏高的身材,走路时昂首挺胸的,很有神采。他很少在街上走动,一个人在夫妻河边徘徊了两天。第三天,陌生人便在美女摊花那块岩石板上坐下来,面向东岸的乌龙,作静静的凝思,仿佛参禅的佛师。良久,才将目光转过来,去望夫妻河。夫妻河波光闪烁,融汇着太阳的暖意,悠然向下游淌去。

    夕阳滑向西岭的时候,陌生人离开美女摊花那块岩板,走近河岸的古枫。他在树下站定,拿过背上的挎包,取出一块用草绿色帆布包裹着的四方木块,夹稳白纸,开始对着不远处的美女摊花和乌龙过河,仔细描绘起来。

    陌生人原来是位画家。

    遂引得镇上人过来围观。都觉奇怪,世上画不尽的风花雪月、鸟兽虫鱼,这画家干吗还要跑到这偏僻的夫妻河来,画这异异怪怪的岩石?奇怪归奇怪,眼珠子就死死定住,睃着画家的画板不肯放松。这画家的笔也就神奇,那两样物件爬到他的画板上,竟然愈加地活灵活现、乖态生动了。还有夫妻河的流水,好像就在画上悠悠流淌,流出一声声细碎的汩汩声。围观的人不觉得啧啧地赞叹起来,极佩服画家的好手笔,好功夫。

    后来就连六奶奶,也颤颤巍巍地来了。她叫众人让开一条缝,近前,将画家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然后低下头,默默走出人群,回到自家那座不知经历了多少朝代,已被风雨冲蚀得歪扭破旧的板装屋。众人当然没注意到六奶奶的来去,他们只对画家感兴趣,望望夫妻河两岸,又望望画家的画板,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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