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
清越细碎的鸟雀声从窗外传来。
闹铃刚响,就被一只冷白的大手按掉,傅应呈作息很稳定,不论晚上几点睡,睡没睡着,六点都会准时起床。
这个点,季凡灵显然还在睡。
或许是不好意思把自己当客人,次卧昨晚没关门。
傅应呈停下脚步。
从房间外往里看,一米八的大床,睡两个人都绰绰有余,女孩却只蜷缩在床的一角。
晨光熹微,薄纱般的金色阳光从窗帘缝隙穿透进来,安宁地拢着被子下面隆起的小小一团。
随着呼吸的频率,一起一伏。
无比得真实,连枕上散开的乌发都纤毫毕现。
……
但同时,又无比得虚幻。
仿佛现实和梦境以一种生硬的方式拼凑在一起,习以为常的房间,和本该不存在的人。
傅应呈沉眸看了一会,无声地替她关上门。
*
城市的另一角,早晨稀薄的阳光洒满私人诊所。
杨铭哲快速停好车,穿过长廊,走进咨询室,顺手将外套挂在衣架上,从柜子里找出写有患者“傅应呈”名字的会谈记录,坐在桌前,翻阅了一遍。
向来都是行色匆匆,拿了药就走的人,今天居然会紧急约他见面。
——真是反常。
七点整,咨询室的门被推开。
男人面容英俊,身高腿长,穿着一件漆黑的毛呢大衣,快步走近,周身气质矜冷,眉眼乌沉,眼底带着浅浅的青色阴翳。
“好久不见啊,傅先生。”杨铭哲抬头,笑眯眯道。
“记得季凡灵吗?”傅应呈开门见山。
杨铭哲一愣。
大约是四五年前,当时男人为了公司发展连轴转了几个月,在一个深秋暴雨天的夜晚踏进了他的诊所。
那时他的状态跟平时很不一样。
疲倦,溃败,像是即将倾倒的大厦。
男人坐在沙发上,手肘搭着膝盖,绷紧的白衬衫下显露出肩背肌肉凸起的形状,脸深深地、深深地埋在宽大的手掌里。
“我这周没怎么睡着。”
半晌,他沙哑地说。
“……刚刚睡了一会,又梦到她了。”
杨铭哲问,谁?
那是他第一次从傅应呈口中,听到季凡灵的名字。
杨铭哲敏锐地察觉到,她或许是傅应呈一切心理问题的根源。而季凡灵车祸身亡的事故报道,在网上也并不难找。
可惜傅应呈只透露了只言片语,自那以后,不愿再谈。
杨铭哲说:“记得。”
“我昨天见到她了。”傅应呈平静道。
啊???
杨铭哲的笔尖猛地顿住,表面镇定地抬头:“然后呢?”
“我带她回家,给她煮了碗面,让她留宿。”
“这位季小姐,是和你记忆中的人很像,还是……”
“一模一样。”傅应呈话里没什么情绪。
“和她高三的时候长得一样,穿着和那天一样的衣服,知道当年的所有事情,做的事也都是她会做的。”
“——她就是季凡灵。”男人最后说。
在心理诊所里,用如此波澜不惊的语气,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仿佛某三流鬼片的开头。
杨铭哲沉默了一会,放下笔,“首先,我们先确立一下双方的基本共识……”
“十年前,季小姐因为见义勇为,车祸身亡,你同意我说的话吗?”
“是失踪。”
“好的。”
杨铭哲没有与他争执失踪和尸骨无存的区别。
“我们换一个共识:假如当年季小姐没有身亡,那么今天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该跟当年一模一样,你同意这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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