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片欲落不落的叶子,“甲鱼是发物,你家夫人的毒疮都发到这个地步了,能吃甲鱼吗?”
“这个……这个小民就不懂了。因为听说京里有规矩,但凡染了梅毒病的都要被抓起来烧死,爷不敢给夫人请大夫,连夫人用的药方都是他自己从医术上翻来的,生怕被人发现,一副药还要跑几家医馆才抓齐,我们也都是摸索着伺候……”陆管家说着,又是沉沉一叹,“夫人受这病折磨已久,如今能得解脱,也是幸事了。”
“幸个屁。”
这话不是景翊说的,声音从他俩后面传来,冷硬中带着一点火气,惊的陆管家一个哆嗦,蓦地回头,正对上一张冰霜满布的脸,“冷捕头……”
“她不是病死的,她是吞金死的。”
景翊嘴唇微抿,还是没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
“这、这……”陆管家一愕,倏然朝着床的方向哭号起来,“夫人啊!您这是何苦啊……您何不带老奴一起走啊!”
“行了!”
被冷月厉声一喝,陆管家身子一抖,哭声也硬生生刹住了。
“你不用着急,”冷月手腕一转,“哗”的一声拔剑出鞘,“你家夫人不带你走,我可以带你走。”
陆管家愕然看着冷月手中的剑,剑锋与他的鼻尖起码还有一臂的距离,陆管家已经能感觉到剑身传来的寒意了。
想起京城里关于这个女人的传言,陆管家心里有点儿发虚。
“冷捕头……您、您这是……”
冷月没再往前,就这么不近不远地握剑指着陆管家的鼻尖儿,沉而快地道:“死者除了遍身生疮溃烂流脓之外,身上还有在十个时辰之内受的拳脚伤,有两根肋骨折断,一颗门齿断了一半,是你硬撬开她的嘴逼她吞金的。”
“不不不……”陆管家慌得连连摆手,“冷捕头,这是从何说起啊!”“从你在门口撒谎说起吧。”
这句是景翊说的,景翊依然负手望着窗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安然闲在得像是真的在赏景一般。
“大人……”陆管家被冷月手里的剑指着鼻尖,脑袋一动也不敢动,只得努力斜过眼去用余光望着景翊道,“小民何曾撒谎啊!”
景翊和气地提醒道:“就是你刚才进来之前说的那几句,什么夫人出去看花什么的,没一句是实话。”
“夫人、夫人就是出去看花——”
问话的事儿本该是景翊来做的,冷月也想忍到这人把话说完,到底还是没忍住,凤眼一瞪,厉声截道:“看你大爷的花!她要是出去看花,体力不支栽倒趴在地上,那她身子前侧和手掌心里多多少少都该有擦伤,现在她手心里一干二净,身上的擦伤全在后背和胳膊肘子上,分明就是仰躺在地上使劲儿挣扎过的。”
“冷捕头,”被冷月连声呵斥几句,陆管家反倒是稳住了神,眉心微舒,立直了腰背,“我家爷无故遭此毒手,恶徒逍遥法外,您身为公门之人,不去为无辜枉死者伸冤,却在此含血喷人,就不怕这恶徒有朝一日也找到您家门口上吗?”
景翊眉头一蹙,还没来得及回身,冷月的脸色已微微一变,陆管家刚看到对面这人的颧骨动了动,便觉得眼前银光一闪,只听耳畔“沙”一声响,右臂一凉。
景翊转回身来的时候,陆管家右边袖子已被齐肩斩了下来,手臂倒是毫发无伤。
陆管家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直觉得全身每一寸肌骨都寒得发僵,一时间一动也不敢动。
“含血喷你?我还舍不得血呢。”冷月剑尖微沉,指向陆管家已无衣袖遮挡的右手手腕,“打在客厅里你朝我拱手的时候我就看见你手腕子上的牙印了,刚才你伸手推门,我又多看了两眼,有一个门齿的印子是比其他印子都浅的,你敢跟你家夫人的牙印比对比对吗?”
不等陆管家开口,冷月又冷声道:“还有门口的脚印,你以为走廊里没光就能睁着眼说瞎话了?还丫鬟……你家哪个丫鬟的脚跟你的一般大,叫来让我见识见识。”
“冷捕头——”
陆管家刚开口,又见银光闪动。
这回凉的是整个上身。
银光消失之后,陆管家的身上就只剩一条亵裤了。
冷月凤眼微眯,细细扫过陆管家带着零星几道瘀痕的上身,“都是拳脚伤啊。你可别说是你家爷还魂跑来揍你的,我胆儿小。”
陆管家一时张口结舌,倒是景翊一叹出声,“成公子要真能还魂,肯定不会光揍他一顿就完事儿的……成公子那头儿费尽苦心给夫人保命,他这头儿就瞅准了成公子不在家的时候悄悄给夫人喝甲鱼汤,也不知是夫人发现了他要害她还是怎么的,冒着雨就跑出去了,他没按住脾气暴揍了她一通,怕她给成公子告状,索性逼她吞金,这样的事儿成公子若泉下有知,化成鬼缠死他都是轻的。”
景翊叹完,冷月眉眼间的怒色又浓重了几分,陆管家却莫名地静定了下来,远远地盯着床上那个已被冷月拿被子盖好的人,两手缓缓攥起,胸膛起伏了一阵,才从牙缝中挤道:“我是为了爷,为了成家……这贱妇算个什么东西,她死有余辜!”
说罢,一声高喝,张手朝冷月扑了过来。
(三)
冷月手中的长剑还直直地扬着,陆管家这么一扑,在碰到冷月之前,那把长剑必会把他穿出个烤韭菜的模样来。
习武这么多年,对方出手是想要人的命,还是想要自己的命,起势之时冷月就能分得一清二楚。
于是冷月手腕一转,利落地挽了个剑花,迎着陆管家扑来的方向上前一步,扬起剑柄在他颈窝狠敲了一下。陆管家身子一僵,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了。冷月都把人五花大绑地捆好了,景翊才把替到嗓子眼儿的一口气舒出来。逮人这种活儿还真不是人人都能干得的……
“我把他带去大理寺狱吧。”
景翊看看陆管家,又抬眼往床的方向看了看,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回到了冷月身上。人要是真能泉下有知,景翊觉得,成珣这会儿的心情应该跟他昨晚是一样的吧。成珣若还活着,他倒真想跟这人喝一杯。
“好,这里我找人来善后。”景翊缓缓喘了口气,把声音放轻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捕捉的疲惫温然补道,“你把他撂下之后就回家歇息吧,好好吃点热乎的……我得去趟大理寺,剖膛的案子明儿午时之前就得交差,还有好些东西不清楚,要是折腾不完今儿晚上就不回去了。”
冷月犹豫了一下,她和景翊虽都是安王府门下在三法司供职的人,但大理寺和刑部到底是两码事,即便这人是她的相公,没有萧瑾瑜的文书她也不能随便跑去掺和大理寺里的公务。
冷月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好,你自己小心,我就在家里待着,需要我干什么的话就回来喊我。”
“好,你也小心。”
景翊这声小心冷月只当是顺口的一句客气话,没多想什么,把陆管家送到大理寺狱之后就回府去了。毕竟摸过两具尸体,冷月拿泡了皂角苍术的热水正儿八经地洗了个澡,把两具尸体的验尸单写好,才有心思提吃饭的事儿。
这番折腾之后已日近中午,季秋便把景翊交代好的南瓜小米粥和厨子们小心翼翼备好的午饭一块儿端了来,冷月只愣了愣,就像前几天对着冷粥凉馒头一样坦坦然地往桌边一坐,就着碗边喝了两口软硬冷热甜淡全都刚刚好的粥,举起筷子夹过一块儿热腾腾的红烧肉,还没送到嘴边,手就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抬眼看向垂手立在一旁的季秋。
“你找我有事儿吗?”
季秋被问得一愣,恍然想起前几日冷月吃饭的时候她从没在旁边伺候过,忙道:“回夫人,季秋是来服侍夫人用饭的。夫人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季秋就是。”
冷月摇摇头,“我不是问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冷月夹着那块红烧肉,又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我是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找我?”
季秋一时摸不着头脑,怔怔地摇头道:“没有……”
“没有?”冷月把夹了半晌的那块红烧肉凑到鼻底深深地嗅了几下,细细地端详着,好像琢磨了一番要从哪儿下嘴似的,才道,“那你过来坐吧,菜有点儿多,吃不了就浪费了,咱们一块儿吃吧。”
季秋忙道:“这可使不得……夫人折煞季秋了!”
冷月眉梢轻挑,凤眼微眯,“你刚才不是说我要干什么就吩咐你吗,我吩咐了你又不听,敢情你刚才说那话是逗我的?”
季秋连连摇头,慌得脸蛋儿都泛红了,“不是不是……夫人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过来。”
季秋只得走过来,走到桌边。小心地在冷月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在身前交握着一双白生生的小手,规规矩矩地颔首道了声“谢夫人”。
冷月把夹起来的那块红烧肉放进自己面前的空碗里,连碗带筷子一块儿推到季秋面前,睫毛对剪,剪出了一道笑意,“尝尝咸淡。”
季秋愣了愣,见冷月丝毫没有跟她开玩笑的意思,便垂目看着碗里这块色泽甚是诱人的红烧肉攥紧了指尖,开口时原本细润的嗓音也有些微微发紧了,“要不……要不我去把厨子给您喊来吧。”
冷月眉头一沉,“叫厨子干什么,你尝一口告诉我不就行了,菜又不是你做的,咸了淡了我又不会怪你,你怕什么?”
季秋低垂着脑袋,一张清秀的脸快埋到胸里去了,“夫人恕罪,我,我不吃……不吃荤的。”
“不对。”冷月盯着这颗垂得已看不见脸的脑袋,慢悠悠地道,“你只是不吃这盘荤的吧?”
季秋一愕抬头,正对上冷月冷厉得吓人的目光,一慌之下从凳子上弹起来,转身就往门口跑,冷月连屁股都没挪一下,顺手抓起手边的茶杯,扬手斜打出去,就听季秋吃痛地叫了一声,身子一晃,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
冷月气定神闲地抓起第二个茶杯,淡淡地看着抱着脚踝倒在地上疼得身子直发抖的季秋,“再跑,这一个就招呼到你脊梁骨上,这辈子你就别想再跑一步了。”
季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把自己挪到一面墙下,背靠墙面把身子缩成一团,抬起一双疼得泪水汪汪的眼睛,全然一副受了惊吓的猫儿的模样,战战兢兢地望着冷月,“夫人,您……您这是干什么啊……”
“习惯了。”冷月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微微俯身,又使劲儿闻了闻那盘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犯人一跑就管不住手,你还是别动的好。”
季秋又使劲儿往后缩了缩,缩得身子都发抖了,“夫人……我、我知道错了……我前些日子怠慢了您,以后一定改,一定好好伺候您……求您饶了季秋吧!”
“我没说以前,就说现在。”冷月伸出一根手指,用指尖在红烧肉的盘子里浅浅地沾了一点汤汁,轻轻捻开,送到鼻底深嗅了一下,缓缓吐气,“这么好的红烧肉被你撒了砒霜,且算你个浪费粮食之罪吧。”
冷月缓缓说完,看了一眼错愕得已忘了继续保持那副可怜模样的季秋,“我只管抓人,问供的事不归我管,不过你要是想跟我说点儿什么的话,我可以听你说。”
冷月说得一派云淡风轻,听到季秋耳朵里,伴着脚踝上钻心的疼痛,每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抽得她禁不住直往后缩身子。
“你……你,”季秋在冷月不带一丝热乎气的目光中抖了好一阵子,才深深吸了几口气,咬牙瞪向冷月,“你凭什么能给爷当夫人!”
冷月一愣,蹙眉琢磨了片刻,“我愿意,他也愿意。”
季秋本就没打算听她回答什么,乍听这么一句,噎得正浓的恨意散了个乱七八糟,张口结舌了好半晌,才勉强扬起一丝冷笑,呓语般地道:“不是愿意,成亲的时候还不愿意呢……”
许是脚踝上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季秋的话音有些发颤,见冷月当真像听热闹一样事不关己地听着,话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分,轻颤就更加明显了,“我不想杀你的……可是现在爷喜欢你了,就像喜欢那只蠢猫,喜欢那些蠢鱼一样,爷看你的那种眼神我认得……他就是喜欢你了!”
季秋一时忿恨难抑,喊得歇斯底里,生生把冷月喊得好是一愣。
冷月看着这个扬着一张满是凄楚的脸缩在墙根底下的清秀美人怔了好半晌,才蹙眉沉声道:“你怎么没杀了那只王八?他不喜欢那只王八吗?”
季秋又是一噎,噎得脸上的凄楚都挂不住了,“喜欢……喜欢归喜欢,但这不是迟早都要煮来吃的吗?”
冷月顿时眉目一舒,不自觉地牵出几分笑意来,“他喜欢就好。”
被她打了这两下子岔,季秋憋了一肚子的恨与怨全都乱了套,一时间骂人都不知道该先骂哪一句才对了,冷月静静等了她一阵,到底耐心不足,禁不住出声催问道:“还有想说的吗?”
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季秋的额头上已浮起了一层细汗,冷月这句好声好气的话落在她耳中也像是具足了挑衅之意的,季秋单薄的嘴唇狠狠抿了一下,目光里的凄楚之色愈浓,恨意倍增,“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你跟爷拜堂都多少天了,爷还没跟你圆房吧……说到底你就跟那些牲口一样,不过是爷的一件玩物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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