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更像是龙兽中破壳新生的幼崽。
灰尘的天空有蒙蒙细雨及时降下,却怎么也扑不灭这场盲心引燃的孽愆之火。
凭着这一身突现的奇异龙鳞,凌饮弦在毁灭的烧天大火下活命。
红与黑的世界里,白光身影漫无目的奔跑着,在地狱长大的孩子逃往陌生的外界。
纵然没有依靠,但他要跑才能活着。
不能再回去了,一处被毀,他们还有很多个基点,他不想再回去了!
天空破晓的熹微伴随清晨的朦雾一同笼罩了大地。
奇鳞褪尽的凌饮弦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筋疲力尽的他,彻底支撑不住,意识沉沉坠下黑暗。
清醒过后,他便已经在盲女的身旁,得她照料是万幸。
身伤很快痊愈,心结却将他束缚在一个并不存在的、逼仄狭小的空间内,无法挣脱。
内心的泥沼愈是挣扎,愈是深陷,动弹不得。
寒冷的雪风吹过,凌饮弦哆嗦一下,不再沉沦于那段阴暗的过去。
暮遥陪伴在侧,劝解着他,也劝解着自己,道:“忘了过去,我们的人生都来得及重新开始。”
凌饮弦呼出一口气,眼神迷惘道:“啊,忘了啊……”
暮遥见他这样,蹙眉问道:“还是说,你仍想着清算吗?”
“我总会找到一个答案。”凌饮弦没有给暮遥准确的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暮遥想了许久,鼓起勇气,牵起凌饮弦的手,道:“凌镜,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凌饮弦垂下眼睫,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道:“去哪里啊?”
暮遥心绪复杂地攥了攥自己的手,道:“玄玉阶。”
欲上九宸,先登玄玉。
玄玉阶梯绵延不断,如白瓷巨龙匍匐一般构连起九宸宫诸座雪峰,自阶梯上俯瞰,有道是芸芸众生隔云端,若见众生皆蝼蚁。
凌饮弦愣愣地接过暮遥递来的竹丝帚,不可置信道:“我们不会要打扫这么长的楼梯吧……”
这上千级阶梯一个晚上也是扫不出来的吧!
暮遥坚笃道:“不会害你,信我。”
彼时柔和的晚霞倾洒在少女的身上,却好像怎么也暖不化她那与生俱来的、冷漠矜贵的气场。
凌饮弦想了想,十分干脆地拿着竹丝帚开始打理玄玉阶梯上堆积的残枝败叶。
总归初来乍到无事可做,清扫个玄玉阶跟仙师们刷一刷好感也是可以的。
当透彻淡云的月光水辉洗洒大地,庄圣的玄修之地总算迎来了一天当中最为寂静的时刻,变得安谧而朦胧。
一点银丝一树影,淡雅广寒凝时序。
有洁白的轻盈霜晶开始一点点飘旋降下,宛如蝴蝶翩翩起舞,玄玉阶被笼罩成似烟非烟的模样。
西风古道栽种的梅树傲立凛冬,寒叶梅片零落,无暇绝艳,它于新雪中绽放的孤寂坚韧。
暮遥初见此景乍觉新鲜,眺望云海与月,感受着略微入骨的凉意,道:“可真是凡间难见的仙景。”
凌饮弦只道寻常,他梦见过仙樱幽庭、庭后雪谷,那两方景象远远胜过当前的山门降雪。
悬挂幽邃夜空中的残月、身旁魂牵梦绕的人儿都再度牵起暮遥记忆犹深的往事。
月与雪皆冰冷,思绪惆怅。
那日银盘与今宵一般无二,可是当晚没有雪景,只有血浪洒溅、热浪沸腾的死亡。
那是暮遥第一次觉得死亡并非遥不可及。
她依偎在凌饮弦的背后,看他身绽玄灵光芒,搏杀于丧心病狂的恶魔之间,血拼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