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以往对自己客客气气的蒲沧,这会儿跟吃错了药一样,李季也不在乎自己衣不蔽体了,径直手指屋外,不耐道:
“去去去,有事等我睡醒再说。”
“四郎恐怕得换个地方睡。”
未等李季瞪眼,蒲沧便一挥手,喝道:“来呀,将李季拿下,押入大狱!”
屋中兵丁早得过吩咐,此刻听到命令,如狼似虎般扑上去,随便给李四郎披了件衣裳,反手按住,架起就走。
妓馆内的嫖客、娼妓听到声响,纷纷探头来看,一见被抓的人是李四郎,大惊失色。
他们惊,李季更惊。
尚搞不清楚状况的他边蹬腿挣扎,边怒吼道:“蒲沧你疯了不成,你抓我!?”
“抓的就是你!”
蒲沧出得屋来,当着馆内众人的面,喝道:“李季你身为太守亲弟,却不守律法、不思报国,反而恶贯满盈!”
“先前太守不知,被你蒙在鼓里,而今苦主寻到太守府,太守今日方知,你这厮竟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简直骇人听闻!”
蒲沧脸上先是怒其不争,再是义正词严,“太守被你气晕倒地,哀莫至极、悲痛至极,但律法难容!”
“今日,太守就要大义灭亲!”
“拖走,下狱,法办!”
已然被拖到楼下的李季惊惶无比,骇怖恐惧写满脸上,处境骤然跌入深渊,他下意识便高喊哀求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要见兄长,我要见兄长——”
挣扎呼喊声在街巷间传荡,一路往太守府而去,百姓震惊的议论声也一路蔓延开来。
太守居然要将自己弟弟下狱?
有人惊呼,真要大义灭亲?也有人怀疑,李四郎近些年没少为非作歹,以前没有法办,今日却来真的了?
莫不是,假的吧?
认为太守在演戏的人不少,然而,就在当日午时,一切猜疑都不攻自破。
因为入了大狱不到半个时辰的李季,被直接押去了城东街口,以奸淫民女、纵奴杀人罪,弃市!
刽子手大刀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噗!
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死了,李季死了,太守李广利大义灭亲,将自己为非作歹的亲弟弟依律处死了,当着众多围观百姓的面,他们亲眼所见,亲弟弟!
属实……大快人心!
太守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啊!
不管先前惊愕的、猜疑的,还是不信的,此时此刻,都在赞扬他们的太守大人是非分明、刚正不阿、大公无私。
真乃……
南海郡百姓的青天呐!
欢呼高喝声响彻街巷,其中有几分真心实意、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便只有喝彩的百姓自己清楚了。
太守府内。
蒲沧听着城内喧闹,神色复杂道:“李季毕竟是太守亲弟,纵使要杀,借刀就好,太守何必用自己的名义。”
“百姓愚钝可欺,夸赞有何用?”
“朝堂诸公、乃至陛下,对此类把戏都心知肚明,只会觉得太守心性凉薄、绝情酷烈……”
后面劝诫的话,蒲沧咽回了肚子,因为没必要说了,木已成舟,李季已经被砍了头。
事实上。
蒲沧的确不必说,一句话都不用说。
李广利压根就没听,只漠然而立,仰头望天。
百姓如何如何不重要,他不在乎,只是做出个场面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李广利,大义灭亲。
然后。
借着这个场面,告诉远在长安的皇帝陛下,为了替君分忧,我连亲弟弟都能杀,届时回了朝堂,卫、霍又如何!?
陛下你要让我做的,我一定能做好!
用亲弟弟的人头保证!
皇帝借着李延年隔空跟李广利对话,李广利回了,也是隔空回的,他的选择很坚定,很忠诚。
至于被他用来隔空对话的亲弟弟,那个害的自己贬官岭南、险些葬送李家的亲弟弟,李季。
他作为短板,死得其所。
轰隆。
天空一道闷响过后,阴沉沉的乌云落下雨来,城内喧闹的声音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急促的雨声。
南疆的雨又大又急,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打在屋檐上,石板上,刚刚砍了人头的刑场上。
雨滴汇集成流,沿着沟渠一路向北。
那雨水,是血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