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镜面上的老脸却微微笑了,好像是人到了无可奈何之时,除了笑也别无他法。
镜子里的她张开嘴,嘴唇一张一阖,无声地对镜外的麦明河说话。
如果我能重活一次……
我会尽情地骑旋转木马,
我会到处走走,什么都试试,
……我会采更多的雏菊。
麦明河一动也不能动,不知是被定住了神志,还是唤不醒她衰老疲倦、即将睡去的心脏了。
镜子里的口型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黑影仍在渐渐朝她靠近,终于将她彻底笼住。
……如果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做什么,才对得起这一段新人生?
乱蓬蓬的粗黑长发,贴上麦明河的额头;她被浸在浓浓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两条长得过分的手臂,一圈又一圈地绕住她的身体,将她牢牢裹住,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她体内骨头根根绞断——
“放开我,”
差点要被截断胸中气流时,麦明河终于挣扎起来,双手一推,却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阻力,反而推了个空。
她赶紧稳住身子,匆匆从地上跳起来,这才意识到眼前空空如也,黑影竟消失了。
等等……
麦明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她竟然轻轻松松、干净利落地跳起来了?
麦明河抬手按住心口;疼痛仿佛从未发生过,胸膛深处,是一下下沉稳熟悉的节奏。
手……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麦明河举起双手,发现它们肌肤饱满,指甲透润,看不见一叠多余皱褶的皮。低下头,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睡裤下,露出一双皮肉均匀、光洁有力的腿脚。
自己一定是疯了。
年轻,原来是一种如此甜美、如此热烈,盈涨饱满得叫人无措的幻觉。
一时间,她什么都忘了,拼命在身上摸索起来:手指扎入了丰厚头发,胳膊上、大腿上,是睽违已久的结实肌肉;脊背直了,个子拔高了……麦明河“哈”地笑了一声,嗓音颤颤的。
至少有几十年没有听过的,年轻清亮的嗓音,流进了病房寒凉空气里。
从衰败、黑暗与灰烬的那一头,她不知怎么被释放出来了,第二次降生在世上——不,等等,这一切是真的吗?
“这里!”
门口响起一声断喝,麦明河激灵一下,抬起了头。
她的视野不再模糊灰白,即使光线昏暗,依然看清了从门口冲进来一个男人;对方脸上尽是浓浓戒备之色。
“这里有个女的,但没有看见伪像。”
那男人紧紧盯着麦明河,朝后方同伴喊了一句,又朝她喝道:“你是哪家的猎人?东西在你手上吧?韦西莱先生要的伪像,你也敢截?”
“什么?”麦明河愣愣地问,脑子里塞满了不知所措的乱麻——那人胡话似的问题,要透过乱麻缝隙,才能渗进头脑里一点点。
那人正要抬脚进来,眼睛忽然朝她身旁一扫,硬生生顿住了。
“你们快来,”他朝门外叫道,“三号病房有一个‘居民’!”
居民?他在说什么?
从他刚才那一眼来看,好像房间里有什么东西,就离自己不远。
麦明河怔怔地转过目光,发现她身边那一张原本空空的3号病床,不知什么时候拉起了帘子。
帘子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一双雪白得好像扑了粉似的双脚;脚尖一左一右歪着,凝固似的,一动不动。
……咦?他刚才不是在旁边床上吗?
什么时候换来这张03号病床上的?
“再叫你老太太可不对了,”帘子后的病人笑着说,“该叫你姑娘了。姑娘,你刚才拿到的,是个难得的好东西啊。给我看一眼,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