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天:“是他?”
吴育点点头道:“官家早就想有所改变,只是一直都动弹不得罢了,江南太强了,一代接着一代,根基无比稳固,连官家都不敢草率动手。
这一次你这小子误打误撞,将这刀子递到官家的手里,又有范希文站台,陈执中在江淮,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集齐了,才算是促成了这一切,说来也是侥幸啊!”
章衡顿时毛骨悚然:“所以说,其实促成这些的,并不是我,而是官家?”
吴育呵呵一笑:“明面上是你,但推动的是官家,后面的事情则是将门、汴京勋贵、福建、河北、河西、京西共同推动的结果,他们推动各个部分穷追勐打,想要将江南系彻底拔出来,后来吕夷简不是进宫面圣么,你知道为什么陛下要喊停么?”
章衡想了想道:“平衡。”
吴育点了点章衡:“还不算笨,有点小聪明,就是过于蹦跶了。
江南乃是文化荟萃之地,每一届的进士人数都是各地之首,从建国至今都是如此,所以朝堂上江南的官员也是最多的,这么些年,从丁谓、王钦若,到吕夷简,他们把持朝政,其他地方的官员早就不满了。
就比如说这海贸,大宋之处是因为钱币缺乏,禁海是因为怕钱币大量流失,但后来新建了很多的钱监,地方上也纷纷建了钱币铸造厂,实际上就算是有所流失,也是可以补充的,但这海禁就是开不了。
大家都知道是因为江南海商与江南系官员勾结,可以阻着打开海禁,这样江南便可以独占海贸之利。
还有,你知道为什么章相之前,福建就基本没有宰执官员么?”
章衡眉头一掀:“因为泉州?”
吴育点头道:“大宋海岸虽多,但真成气候的也就是就是杭州与泉州。
海贸之利不仅在于海商,还惠及一路,有开海贸的地区,百姓的生活也要好很多的。
经济好了,读书的也会更多,在朝堂里面话语权自然也会变大,福建路的官员这些年越来越多,但能够走上去的却不多。
就这么些年,才出了章相这么一个,也是因为江南系打压的结果。
吕夷简倒下之前,章相甚至都不敢冒头,每有大事,甚至都不敢自己决断,还得去吕夷简府上请教,可见江南一系,势力究竟有多么的庞大!
官家也是忌惮久矣,这一次你胡乱搅动起来的局势,倒是给陛下一个动手的好时机,经此一役,江南元气大伤,其他地区的官员也要冒头。
此次能够搞这么大,也是因为江南一系太过于霸道,让其他地方的官员勋贵看到了机会,落井下石,差点就将江南给连根拔起,但江南毕竟是大宋财赋重地,当真一蹶不振了,对于朝堂来说也是一大损失,而且……”
吴育眼有深意:“……而且,帝王术讲究的是平衡,官家想要的不是彻底打死江南系,而是让各大派系之间相互平衡,这样才最符合他的利益,懂了么?”
这下子是真懂了。
章衡叹息道:“学生还在沾沾自喜,靠着一己之力推动打开海禁呢,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道道,是学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吴育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立国以来接近百年,这个痼疾从来没有人能够解决,但却在你这里得到解决,这不能将其单纯归结为运气,那就太瞧不起前辈们了。”
吴育看着章衡,眼里满是欣赏:“你很好,这一次你给福建人开拓出来这么大的生存空间,每一个受益的福建人都得感激你的贡献,说你是福建人的万家生佛也不为过。”
章衡微微笑着,其实,得益又何止是福建人,海贸打开,受益的可是整个大宋朝!可以这么说,打开海禁,大宋便有天地一宽的境地!
出了吴府。
章衡慢慢在街上散步,脑子里想着事情。
他想的不是庆历新政的事情,就这变革,可以连水花都没有溅起来多少,充其量也就是给欧阳修韩琦等人增加一点经验,以及给后来的王安石变法提供一点经验罢了,甚至将赵祯的勇气都打掉了不少,其余的没有可多提的。
哦,还给范仲淹提供了《岳阳楼记》的写作灵感,挺好。
除此之外,没有更多值得章衡思考的东西了。
他在思考的是海贸的事情……嗯,不能单纯以贸易的方向来思考,而是得全方位的思考。
大宋自从建国的那天开始便是先天不足,地缘上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失去了这个天然的屏障,让大宋朝不得不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财政在边境建立拒止区域。
不得不将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永兴军路、秦风路这么多肥沃之地作为供养军队军屯,每年还得从国库里面付出大量的军费,以维持稳定,所以大宋虽然富有,但就光是维持,就得耗费大量的力量。
这就不是单纯的说体制的问题,说大宋朝重文轻武之类的,大宋朝诞生于五代,五代是什么鸟样大家还不清楚么,不以几十年乃至于上百年的重文轻武,大宋早就改朝换代了。
不过这些只能引起争论,章衡要做的是事情,争论是没有用的。
海禁既然打开,便不能单纯将其当成贸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