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意思其实用一句话便能够概括,便是——内需不足则拓展外需。
这是多么洞悉本质的东西啊。
范仲淹那都是什么玩意,什么冗官冗兵冗费,那是本质问题吗,本质的问题难道不是缺钱吗?
当然这只是他内心吐槽而已,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但道理却没有什么不对,朝廷是真的缺钱!
无论如何,变革也好,不变革也罢,钱都是解决所有问题的基础。
章衡提出的海贸却是十分的符合他的胃口。
赵祯咋吧了一下嘴巴,问道:“居正擅长算账,给朕算一算,若是开海贸,能给朕……嗯,给朝廷带来多少的收益?”
章衡挠了挠头,这个还真的不太好算,但他自有办法帮赵祯理解海贸对于这个国家有多重要。
章衡道:“陛下,您知道市舶务每年收多少税赋么?”
赵祯点头:“大约一百万贯,这个数字好记,因为朝廷就只在杭州与明州设置市易司,这笔钱挺大,又不复杂,朕记得比较清楚。”
章衡点点头道:“这笔税赋不少,但给国内的民众带来的利益却是不多,因为出口的是丝绸、陶瓷、铜钱金银这些东西,跟大多数民众没有什么关系。
其次进口的也只是一些香料药材象牙这些奢侈品,也不是普通民众能够消费的东西,所以税赋虽多,但对于经济的刺激并不大,能够重复创造税赋的能力也不高。
但若是出口工艺品、工业品、农产品、农用品等等,这些都是可以工匠农民参与到生产中去的,他们会因此获利,他们手上有了钱,便会投入消费,那么内需便也蓬勃起来了。
这么说陛下您可能没有什么概念,臣给您估一估这个税赋……”
吴育的耳朵竖了起来。
“……如果开海禁,大量出口大宋各类优势产品,那么光是这一项,就将每年给大宋朝带来至少五千万到一亿贯的收入,当然,这是比较保守的,那么光是这个,市舶司那边每年按照如今商税来算,便是至少五百万贯起的税赋,这个仅仅是市舶司能够收到的。
实际上在前面生产这些东西的环节上,还有很多的隐形税赋,那一部分加起来更多,这些只是税赋上的体现而已,如果将因为外需打开,刺激内需的蓬勃发展因此收到的税赋,可能要达到十倍以上,也就是可能有五千万贯以上的商税……”
听到这里,吴育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章衡与赵祯都看向他。
吴育呵呵道:“陛下,您别听这小子瞎扯,他还年轻,他哪里知道三司这几年的全部税赋加起来都没有超过四千万贯,他这嘴巴一张便是五千万贯一个亿的……这不是瞎扯是啥,陛下您别怪他,毕竟才十几岁的年纪……”
赵祯却道:“朕相信他。”
吴育嗯了一声:“……年轻人犯错,连上帝都要原谅……嗯?陛下……您相信?”
赵祯点点头。
章衡大喜:“那陛下同意开海了?”
赵祯点头道:“朕想。”
章衡喜气洋洋:“那请陛下下旨吧。”
赵祯笑呵呵点头,坐下写了道旨意,写好之后给章衡看:“来,居正,你看看这样写行不行?”
章衡心中怀着激动,过去看了看,然后提醒道:“陛下,您上面只是补了关于筹集赈灾粮以及命臣可临时机变,召集当地民众参与运输赈济粮之事,开海之事您没有提及。”
赵祯点头道:“此事暂时不行。”
章衡脸上的喜色渐渐停滞。
赵祯看了一下吴育,吴育会意:“行了,回去老夫跟你说,陛下乏了。”
赵祯微笑道:“这旨意会很快过中书省通进银台司,很快便会到你手上,这就算是补上了,下次,可别这么冒失了,有什么事情先来朕这里问问,没有问题了,朕自然会给你旨意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你该懂的,朕可是需要你来做好多事情的。”
爱惜之情溢于言表。
但章衡还是很想问问海贸的事情,吴育却将他给拉走了。
到了马车上,章衡也已经意识到了很多事情,也没有急着问,而是等候吴育告诉他。
吴育笑道:“怎么现在不着急了?”
章衡反问道:“老师您不信我说的海贸的事情?”
吴育呵呵一笑:“你不是吹牛的人,我自然信你。”
章衡诧异道:“那您……”
吴育笑道:“给君上预测事情的事情,不要说得太满,有十分的把握,你便说五分,不会错的。”
章衡不由得失笑:“我是这样啊。”
吴育哈哈一笑:“就知道你不懂……咦?”
他惊诧看着章衡。
章衡点头笑道:“打了折说的,若真是全面开放,大宋将会迎来一个盛世!”
可不是么,南宋因为失去了半壁江山,所以不得不依靠江南全力发展海贸,反而迎来一个无比繁华的年代,到了宋理宗、宋淳宗的时候,每年的赋税竟然达到了一亿两千万贯!
足足是现在的三倍!
吴育愣了半晌,也只是苦笑起来:“真想看看你所说的盛世啊,但不行啊,很难的。”
章衡看着吴育,等候他继续说下去。
吴育道:“海贸之利丰,你以为衮衮诸公不知道么,但难啊……”
吴育看了一下章衡道:“江南海商背后有谁,你知道么?”
章衡低头想了一会道:“吕相淮南人,丁谓苏州人,夏竦江州人,王钦若临江军人……”
吴育笑道:“你看,你不是很明白么?”
章衡摇头道:“我不明白,年初三月,吕夷简已经罢相,夏竦三月刚回到枢密使任上,便被言官弹劾被免职,丁谓五年前在光州病死,王钦若更是死于十七年前,如果他们是江南海商的后台,那么他们的后台已经是倒塌了,这个时候不正是最好的时候么?”
吴育摇头道:“你知道章相、晏相遇到事情不决,会如何做么?”
章衡摇头。
吴育道:“去吕府咨询。王钦若、丁谓、夏竦、吕夷简都是江南推出来的代表,一代接着一代,你想想,他们在朝廷里面的根基到底有多深!
海禁之所以一直不开,得益者是谁,便是江南海商,别的人敢下海,他们就敢让朝廷打击,他们下海,却是近乎公开,。
你去江南求这些人帮忙赈灾,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避之不见么?”
章衡道:“他们还是怕身份被公开?”
吴育不屑道:“屁!他们不怕,他们是不愿意你去赈济,江淮大灾,江南商人可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章衡闻言脸色一变:“那我给江淮送去赈济粮,岂不是坏了他们的好事?”
吴育呵呵一笑:“知道怕了?”
章衡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低声道:“我还以为他们不出现,是因为不愿意冒身家性命的险,原来还想发国难财呢,呵呵,真好啊,真好!”
吴育看着章衡脸色不对,顿时意识到年轻人大约接受不了这个事情,赶紧宽慰道:“此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无须担心,官家已经帮你补了手续,你这就只是按照旨意行事,别人也怪不到你头上来,而且,你有老夫、明仲以及春卿护着呢,不怕的。”
章衡很快便调整过来了,展颜与吴育一笑:“嗯,有老师你们,我不怕,以后可真不能干这些事情了,太可怕了。”
章衡心有余悸的样子,吴育顿时心下宽慰:知道害怕就好,以后行事也能谨慎一些。
见到章衡已经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吴育嘱咐道:“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你回去歇歇,然后回府衙,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职责之内的事情要谨慎,职责之外的事情……别做了,知道么!”
“嗯?”
吴育不厌其烦道:“范希文他们要变革,要整顿官场,你可别顶风作案,这些时间你老实些。”
章衡苦笑道:“弟子在您眼中便是这么爱惹事?”
吴育嗤笑了一声:“也不能这么说,你也不是什么惹祸精……”
章衡心道,老师还是懂我的,知道我这是为国为民……
吴育继续道:“……你这是祸事本身啊!”
章衡:“……”
章衡本想留下来蹭饭吃的,但吴育这么说,他再也无颜……多吃几碗!
被吴育拿走的颜面,就要吃回来!
吴育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不免面露厌恶:“怎么好好地一个大宋人样子,吃起饭来竟是这么丑陋,你这是饿了多久?”
章衡龇牙一笑,牙缝里带着的青菜叶子顿时令吴育胃口全无,将碗筷往桌子上一放:“老夫吃饱了!”
章衡闻言赶紧将吴育面前的鲥鱼连盘端了过来:“啊,老师不多吃点,不吃了啊,那行,这鲥鱼可别浪费了……”
吴育虎着脸看着章衡将整条鲥鱼给吃了,还仔仔细细地将鱼头给嘬干净了。
吴育:“……”
第二日,章衡回府衙上班,不过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需要仔细的思考,该如何推进开放海禁之事。
虽说江南海商势力庞大,根系错综复杂,但据章衡所知,接下来便可能是江南海商最脆弱的时候了,若说有可能,便是这几年的时间了,如果不趁着这段时间将这扇门给推开,再过几年,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对于章衡来说,之所以执着与开海禁,自然是想兑现对泉州海商的承诺,人家现在还在帮自己运粮呢,自己既然答应了,自然要全力谋划。
另外一个可能说出来便有些黑暗了,就是他就想给江南海商添添堵,他妈的,自己求上门去,竟然没有一个人理自己,太特娘的伤自尊了啊!
所以,老子不仅要让你收割江淮灾民的图谋落空,还要撅了你们的根基,将海禁放开,到时候看你们还能够这么横不?
章衡笑得贱兮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