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话,神情各自古怪,她们都知宝玉不是读书材料,夏姑娘用心良苦,将来必定失望。
王夫人本觉夏家回礼入荣庆堂,是机巧世故之事,心中正有些得意,听夏姑娘又送宝玉书本,顿时脸色有些发僵。
原本觉得娶个商贾之女,总不像官宦小姐做派,看重虚荣读书功名之事,自然不会因羡慕贾琮,而看轻自己宝玉。
如今看来事情有些不对,儿媳妇虽不出身官宦,竟也是个痴迷读书之人,这已送了两回书本子,怎愈发不对劲了?
……
贾母笑道:“你们姑娘总归是大家闺秀,倒是极懂大道理,只是宝玉还在国子监,不能过来见面,以后来日方长。”
陈婆子小心翼翼寒暄几句,贾母又让鸳鸯亲自送她出内院,史湘云等陈婆子出堂,迫不及待拿起两本书仔细翻看。
她性子外向爽利,不比黛玉探春细密,又是好奇心极强,知道夏姑娘不仅送书,还亲自做了批注,便想看个稀罕。
只是略翻了几页,笑道:“三哥哥有一套自批的四书,是他考学的宝贝,我闲时翻阅过的,多少还懂些圣人之言。
夏姑娘的书中批注,虽比不得三哥哥深湛,但也很有些心得,这些书花心思读过的,没想到她还是正经读书姑娘。”
黛玉微微一笑,却没有说一句话,探春与夏姑娘有过接触,多少品味出不对,且心中生了嫌隙,自然也不去接话。
只迎春不想冷落湘云,说道:“这也是桩好事,夏姑娘热衷诗书,这也是大家闺秀之风,宝兄弟得此良配是福气。”
史湘云从小在贾府走动,王夫人知道她饱读诗书,是个颇有才情的姑娘,她赞夏姑娘批注很好,那必定是没错的。
王夫人心里有些膈应,自己也算千算万算,没想着出身皇商门第的媳妇,竟然也是个爱读书的,还真是活见鬼了……
倒是李纨着实夸了几句夏姑娘,说她知书达理,满腹诗文,主意很正,将来进门必定是佳妇,相夫教子能成气候。
众人对这事闲聊几句,不说的也不接话,会说的自然都是好话,贾母又让人摆席开饭,话题很快便转向了别处去。
贾母问道:“听说宝玉都是日落后既回,监了的师傅倒没有留堂,怎么这会子都不见他过来,可是夜里还要读书?”
王夫人说道:“虽是日落放学,但国子监到家要小半个时辰,老太太多半已用饭,或已饭毕,宝玉不便来打扰的。
况且宝玉如今也懂事,每日放学回家之后,用过饭都是要读书的,我也盼着他能搏个前程出来,所以便没叫他来。”
贾母听了很是叹息怜惜几句,唯独探春嘴角微抿,虽贾环现住监读书,但探春常回去看赵姨娘,所以知道些底细。
宝玉如何不想来西府游荡,只不过老爷在家镇着,不是待客,便是下衙早于宝玉,虽懒于考教,却督促宝玉读书。
据说宝玉但凡走出书房,老爷发现便要训斥,太太也不敢忤逆老爷,宝玉多半是苦不堪言,大家不过厮混过日子。
……
等一顿饭吃过,众人漱口吃茶,闲聊片刻就散了,姊妹们结伴返回东府,正是月朗风清,夜风脉脉,清凉如水。
湘云笑道:“没想到宝玉媳妇是个雅人,比起宝玉还要有学问,以后她嫁进门后,我们姊妹又多个能说上话的。”
黛玉笑道:“还是云妹妹的性情本真,喜怒随心,看什么都觉得真切,总是这么无忧无虑。”
湘云问道:“林姐姐,你又打什么哑谜,怎么听着像话里有话?”
探春目光闪动,问道:“林姐姐,是不是夏家回礼入荣庆堂,你觉得有什么不妥。”
黛玉说道:“老太太都不觉得,我又何必多嘴,夏姑娘是宝玉媳妇,其实也不关我们事。”
探春说道:“其实是我觉得不妥,只是又说不出意思。
我们姊妹闲话私语罢了,哪有怎么多顾忌,家里多口人,心里多些琢磨总是好的。”
黛玉说道:“这事倒和三妹妹相干,毕竟夏姑娘可是你二嫂,我今早就已经听说,二舅妈给夏家送去红料子。
夏家要回礼数也在常理,送去东路院才是正理,偏日落时分送入荣庆堂,西府可是三哥哥府邸,这岂不古怪。
宝玉衔玉的名头自小就响亮,他读书的诸般趣事,早就流传到外头,我那位塾师贾雨村,当年在姑苏都听闻。
夏姑娘和宝玉定亲已小半年,她家是皇商世家,但凡这样门第手段厉害,市井设铺,人流往来,消息极灵通。
连贾雨村这等无关之人,千里外能听说宝玉之事,夏家怎可能不知的,夏姑娘聘嫁之女,必知宝玉不喜读书。
她既然知道宝玉的痛处,为何还三番两次送四书五经,且每每都送入荣庆堂,显现贾家众人目中,岂不古怪。
我心中揣测,她不在意宝玉是否爱读书,她只在意贾家是翰林门第,科举已成门庭家风,她这作为多有深意。
或许她忐忑出于皇商大贾之家,这才数次送经书至荣庆堂,彰显她是雅尚诗书之人,可做贾家荣睦门风之妇。
其实新嫁之妇,想得夫家关爱,即便有这等心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夏姑娘颇有心思,非凡俗之辈可比。
或许大嫂子说的有理,她将来进门可为佳妇,腹有才情,相夫教子,也算是宝玉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