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惘不已:倾雪啊倾雪,你真就这般舍我而去,此生与我再不复相见了么?我说过会带你逃离樊笼,忘却俗尘,学五柳先生去归隐山林,过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为何你不信我会言出必行呢!他踱步来到窗前,看着阳光照在婆娑的树影之间,在地上映射出一道道斑驳的光晕,像他此刻的感伤一般牢牢盘踞,挥之不去,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倾雪的柔声细语:“清欢共,紫陌红尘相逢:望苍穹,掠眼繁华谁懂。幸哉此生有你,痛又何悲,苦又何惧;只盼一世相惜,两情缱绻,不离不弃。”情意绵绵依稀回荡耳畔,转瞬之间却已离人纷飞,这一切叫他如何能接受呢?正在他愁思不已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是海阔带着大夫赶到了。大夫初步把了一下脉后便告知胎儿已然不保,千帆听了倒是不觉意外,只对海阔悄悄耳语了一番,海阔便匆匆离去。水寒霜在柳绿的搀扶下也赶到了,她一进屋便十分关切地问道:“如何,妹妹的胎无甚大碍吧?”千帆并不看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转身对大夫说道:“具体是何原因导致的,还请大夫您详细告知。”“嗯”,大夫摇头晃脑地说道,“那还得等老夫再细细把脉,才能得见分晓。”“您请。”千帆谦恭地让道。主仆三人站立一旁静待结果,此时,床塌上的盼儿也渐渐苏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见千帆和水寒霜都在,便虚弱地问道:“二爷,姐姐,你们怎么都来了,这位老先生是……难道我的胎有何不妥么?”闻听此言,水寒霜和柳绿都低头不语。千帆则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唯今之计是要先养好身子,旁的暂且无需多想。”盼儿含泪摇着头,不甘心地询问大夫:“大夫,你告诉我,我腹中胎儿还可以保住,对么?”大夫先是含蓄地摇了摇头,跟着又不解地问道:“敢问这位姨娘,难道你竟不知,孕妇是忌用芦荟的么?”“你说什么”,盼儿挣扎着想要起身,柳绿见状赶紧过去将她馋着坐了起来,“我因不喜芦荟的那股气味,一向不曾用的。”“那可就奇了”,大夫皱着眉头说道,“据我诊断,你应该是将其直接涂抹在身上,且用量还不少,因此才会渗透进肌理,引致下腹部急剧收缩,胎儿不得保全,实属无可避免。”“这……怎会如此,可我确实未曾用过芦荟啊。”盼儿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想必是你一时记不清也未可知”,千帆缓缓看向柳绿问道,“你日日贴身服侍你家主子,她的饮食起居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你总该记得,她自从有身孕起,是否曾用过芦荟?”柳绿不假思索地答道:“不曾用过。”她的话音刚落,海阔又一阵风似的赶了过来,只见他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递给了他主子,千帆接过东西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带大夫出去开药,并好生相送。”“是,二爷。”海阔答应着便领了大夫出门了。
此时,千帆打开小盒子放在盼儿面前,对她说道:“你仔细闻闻,其中可有芦荟之味?”盼儿闻过之后摇了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千帆,不知他此举究竟是何用意。“也是,这里头着意添加了好几种香料,你如何还能闻得出其中的芦荟味。“干帆耐人寻味的语气,不禁令盼儿疑窦丛生,她一把抢过那个小盒子,又仔仔细细嗅了一遍,然后便诧异地说道:“这不是我日日都要涂抹在肚子上的玉脂膏么,里头怎会有芦荟呢?”“之前我见了这玉脂膏,还特地问你有何用处,你告诉我,此乃柳绿辗转托人寻得的秘方,说是对预防孕妇的花肚子大有成效。”说到此处,千帆意味深长地看了柳绿一眼。“确有其事”,盼儿亦回头看向她迷惑不解地问道,“你说这究竟怎么回事?”“我……”柳绿吞吞吐吐地说道,“我并不知这里头居然混有芦荟呀。”“是么”,千帆边看了一眼镜匣边冷笑着说道,“既然你并不知这里头的蹊跷,又怎会平白无故就将玉脂膏给收起来了,明明那盒子里还剩有一大半呢?”听了这话,柳绿只觉胆战心惊,脑门上冷汗直冒,嘴里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怪不得,有几次我都懒怠涂了,你却总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比我自个还更紧张,可见你着实是居心叵测”,盼儿猛地抓住她的手又气又恨地追问道,“从你跟我到了摘星阁以后,我自问并未亏待过你,到底你为何要这般处心积虑加害于我?”惊慌失措的柳绿想要抽回双手,却不知那病秧子何处来的气力,就是牢牢将她抓住不放也不松开。
千帆也趁机盘问道:“你一个只会服侍人的丫头,何来这般缜密的心思,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真相究竟如何,最好从实招来!”闻听此言,柳绿不由自主地看向水寒霜,但对方一个凌厉又略带威胁的眼神,便把她又吓得缩了回去,只得支支吾吾说道:“无,无人主使,我纯粹只是看不惯,凭何你我都是丫鬟出身,你却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凌驾在我之上,我越想就越不服气!”“胡说,这不可能”,盼儿转头看向千帆,发狠地地说道,“二爷,这倔丫头嘴硬得狠,看样子不对她严刑逼供,是问不出结果来的。”“父亲常教导我们要对下人和善一些,因此,庄园内从未有过随意打骂下人之事,今日,自然也不能从我这开了这个先例”,千帆突然脸色一变对柳绿说道,“只不过经此一事,不但你要被撵出山庄,就连你哥哥的东厨之职和你父亲的管家之位,怕也再难保全,望你到时莫要后悔不及。”此言一出,柳绿立即大惊失色,拼尽全力挣脱开来,一下子跪倒在千帆面前,连声哭求道:“祸不及家人,求二爷大发慈悲,切莫革去父兄之职。”盼儿讥讽地对她说道:“你对我腹中胎儿暗下毒手之际,可有半点慈悲之心么?”“你听到了”,千帆无奈地说道,“我奉劝你速速从实招来,不要心存侥幸,再有什么别的想头。”柳绿一时没了主意,满脸泪痕地看了看千帆,又转头看了看水寒霜。跟随着她的目光,千帆也一脸肃穆地看向了他妻子,水寒霜不禁有些慌乱地说道:“该死的丫头,你往我这瞅啥呢,我可是一概不知情的。”相比水寒霜的急切,千帆则淡定多了,和颜悦色地缓缓说道:“你父亲平日常跟我提及你,说你打小就乖觉灵巧,尤其擅长察言观色,我想你这么个聪明人,一定懂得区分庄闲吧。”
此言一出,水寒霜着实震惊不已,越从中细想就越觉得,对于今日之事,她夫君分明就是成竹在胸,有备而来,接下去该如何应对,她竟全然没了主意。而柳绿也总算下定了决心,只见她挺直了腰杆,重新抖擞了精神,手指着水寒霜坚定地高声说道:“是夫人,夫人她指使我这么做的。”“你这臭丫头在语无论次些什么呢,我何时指使过你了?”于她而言,局势显然已开始失控。“七月初八日亥时,在你书房中,你亲口对我说当初只是利用徐姨娘,来笼住二爷的心和膈应那个梅倾雪”,柳绿字字铿锵地说道,“不过是用完即弃的一颗棋子,怎有资格替二爷生儿育女,并且你还暗示过事成之后,随时可以让我取代她的位置……”“水寒霜,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盼儿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你难道傻了么?连她胡诌的疯话也信!”水寒霜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争辩道。“是,我是傻”,盼儿摇着头一脸绝望地说道,“枉我一向对你唯命是从,大事小情替你守口如瓶,如此赤胆忠心换来的竟是你的用完即弃么?”情绪激动再加体力不支,她说着说着竟又晕了过去。千帆安排了人照顾她,又对柳绿说道:“你先下去吧,因为你的及时醒悟,你的家人必定免遭连累。”她听后忙称恩道谢地退下了。水寒霜忿忿地说道:“凭什么就这样放过她?”“你还嫌自己不够难堪是么。”千帆似笑非笑地讥讽她道,接着又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示意她随自己出去。
来至偏厅后,千帆亲自斟了一杯茶给她,不咸不淡地说道:“事到如今,你是否已准备好一吐为快了。”水寒霜却只轻咬朱唇,低头不语。“你非要等到盼儿醒后,再桩桩件件地与你一一对质么?好歹夫妻一场,我并不想让你陷入那般难堪的境地。”看着千帆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只觉心中无比苍凉,不禁冷笑着说道:“夫妻一场?自从你对梅倾雪一见倾心之后,眼里可还有过我这个妻子么?”“正是因为嫉妒与怨恨,你才几次三番残害她腹中胎儿,对么?”千帆冷着脸质问道。“夫君此言,则是将我当成了那些愚蠢的妒妇,而我好歹也是世家千金,怎会这般毫无远见”,她一脸倨傲地说,“梅倾雪要是先生出个儿子来,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孙,到时还有咱景轩什么事儿呢,我们二房也只会屈于人后,永无出头之日。”“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千帆嘲讽她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也不差,不然当初怎会顺从父亲之意乖乖地娶我为妻?为何不曾众里寻她千百度,即便那个她出身寒微呢?”水寒霜亦不甘示弱。
雪浮心语:所谓勇敢,便是你肯放下什么,愿意舍弃哪些,转而踏上追寻自我的道路,使静谧的内心更充盈丰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