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海棠来给浮羽送早膳之时,发现她正侧着头趴在床沿边歇息,而卧床上睡着的却是倾雪。“云姨娘,我给您送早膳来了。”海棠边说边轻轻推她。猛地惊醒过来的浮羽,先是看了海棠一眼,接着便用手去探倾雪的额头。“怎么还是这般烫,海棠,快去请示大爷,就说昨儿夜里夫人冒雨前来看我,不幸感染了风寒,如今正发着高热,让他赶紧找大夫替夫人医治。”浮羽急切不已地说道,海棠见状赶紧放下食盒,匆匆跑了出去。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倾雪越发烧到两颊通红,嘴唇干裂,口中嘟嚷着:“水,我要喝水。”浮羽忙跑去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喂她喝了下去,关切地问道:“倾雪,你觉得怎样?你身上好烫啊……”睡梦中的倾雪神思恍惚地喃喃道:“说什么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转眼变成了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笑话,天大的笑话……”浮羽见她始终紧闭双眼,便摇了摇头轻叹道:“唉,这是又在说梦话了。”“我听着倒不像是梦话,而是发自肺腑的真话。”傲山刚走进厢房,便听到倾雪睡梦之中的呓语,于是便阴阳怪气地说道。浮羽听了只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淡定自若地说道:“你来啦。”傲山“嗯”了一声便走到床头坐了下来,用手摸着倾雪那通红的脸颊,眉心一皱问道:“她何以这般不爱惜身子,不顾外面风雨交加,连夜跑到你这儿来?难道得知了慕千帆即将再度纳妾之事,心中因此郁郁不快,急于找你这个好姐妹哭诉么?”
“怎么二叔又要纳妾了么,我竟不知!不过这横竖都与倾雪无关,自从跟你和好如初之后,她便一直对二叔谨守礼节,保持距离,两人往昔情缘于她已是过眼云烟,根本不值一提了。”浮羽不疾不徐地说道。“那她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是嫌我对她还不够好么?这些日子以来,绫罗珠宝我可没少送给她,就算她再不稀罕,但那到底是我的一番心意!我究竟不懂,她还要这般愁眉不展到几时?”傲山看着黛眉微蹙的倾雪,冷冷地说道。“她之所以愁眉不展,正是因为愧疚不安,未曾想你竟如此雅量容人,对她不计前嫌一如既往,而她不止在家世利益上帮不了你,还因那次意外导致无法再有身孕。她觉得今时今日的自己,实在没有资格再继续忝居浮云山庄大夫人之位。”听她说得入情入理,傲山不禁有些动容,语调和缓地说道:“倾雪她……真这样想么?何以不亲口对我说呢?”“倾雪不敢如实相告”,浮羽从容不迫地说道,“她其实根本不想要什么绫罗珠宝,只希望你能给她一纸休书,然后另娶一位配得上你的妻子,如此她方可打开心结,也算是回报你的恩情了。”“带我游了半日花园,竟是在此设下陷阱呢”,傲山轻蔑地笑说道,“你替她求情原也说得过去,奇怪的是对于自己,你怎么反倒只字不提?”
闻听此言,浮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半晌过后才恳切地说道:“我只是觉得,我并无资格替自己开脱。但是倾雪不同于我,她不知有多想替你生儿育女,可惜却偏偏事与愿违,为此她一度异常苦闷与伤心,因此我希望你能体谅她的不易,放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好一个伤心之地!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女子,眼巴巴地想嫁入浮云山庄,就算是为人妾室,做小伏低也在所不惜”,傲山站起身看着她问道,“令我费解的是,世人都想要的荣华富贵,春风得意,在你们两个的眼里便如此不堪么?”“荣华富贵于我们不过是浮华若云,春风得意更像是不堪一击的幻影,经不起风吹雨打,捱不过岁月更替,既留不住,要来何用?”浮羽一脸坦然地说道。“哦~那么我很好奇,这般心高气傲的你们,渴求的究竟是什么呢?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么?”傲山一边向她靠近一边咄咄逼人地问道。“我们的思想境界你是不会明白的,因为你的眼中只能看见俗尘俗物!”浮羽的脸上满是倨傲与不屑。
“你说什么?云浮羽,你够胆再说一次!”傲山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怒不可竭地厉声质问道。此刻,倾雪也被傲山的怒吼声所惊醒,心里一个咯噔,便赶紧起身下床,由于起得太猛,不禁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但她还是挣扎着走到他俩面前,虚弱地问道:“傲山,你和浮羽怎么了,到底所为何事又起争执呢?”“我问你,你是否如她所说别无他求,只求早日离开浮云山庄?”傲山转过脸看着倾雪,手却依旧紧紧捏着浮羽的下巴。倾雪见状只得强撑病体,镇定心神说道:“自然不是!之前不过是因为产生了一些误解,我才会那样胡思乱想,如今你我已然冰释前嫌,我又岂会再动这种念头!”“你听到了,你不过就是多管闲事,枉做小人!”傲山恨恨地说道,这才松开了手。倾雪见浮羽正一脸不服气地瞪着傲山,便急忙替她掩饰道:“傲山,你莫怪罪浮羽,她只是太过心疼我,才会无意之中冲撞到你,你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好了,你看你,身子这般虚弱,让我扶你回雪梅轩去,王大夫也已在赶来的路上了。”说着,傲山便上前来扶她,可倾雪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反而向他求情道:“傲山,这段时日以来,浮羽她已经反省过,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不如你就姑念旧情,解其禁足吧。”
傲山略微想了一下之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只要她肯向我下跪认错,我便既往不咎,原谅她了!”浮羽闻听此言自然不从,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他。“你自己看”,傲山手指着浮羽恼怒地说道,“此人到底有多不受教!”倾雪看了看浮羽又看了看傲山,发现两人都不打算妥协,不得不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替她跪还不行么。”说着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傲山面前,脸上早已止不住泪流满面。浮羽见状不禁惊呼道:“倾雪,你这是作什么?我不要你为我向他低声下气,你快起来,听见了没!”浮羽边说边去拉她起身,可倾雪却打定主意孤注一掷,继续向傲山哀求道:“我求你原谅浮羽,解其禁足吧。”边说边低下头想向他磕头求情,谁知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便一下子身不由己栽倒在地了。“倾雪!”一旁的两人不由自主同时惊呼道。接着傲山便赶忙将她一把抱起往屋外走去,而身后呆站着的浮羽,不知怎么便两腿一软,情不自禁跪倒在地上,心疼地哭喊道:“倾雪,你为何要这样,对于曾夺走过你宠爱的我,你非但没有一丝怨恨,还掏心掏肺地对我,世上还有比你更傻更天真的人么……”听到此处,傲山不禁回头看去,只见她一脸的心疼与悲切,心中顿时也是感慨万千……
翌日黄昏,刚被傲山解了禁足的浮羽,便和海棠两个一人手拿两盆兰花,来至雪梅轩看望病中的倾雪,期望为她满是药味的厢房,带来一缕清香和几许芬芳。倾雪靠在床头,看着浮羽忙进忙出为她装点布置,不禁微微一笑由衷赞道:“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知有清芳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多亏有你为我带来满室清芳。”“其实,我们大可不必向他屈服。”浮羽仍有些耿耿于怀。“屈服也好,妥协也罢,为了你的自由,一切都不为过!我希望你淡定自若,亦希望你欢喜自在;我知道你输得起不怕输,但更想你惜流年不言弃。”听着她如此恳切的言语,浮羽不禁含泪握住她的双手,鼓舞地对她说道:“不以无人而不芳,不因清寒而萎琐。气若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但愿你我都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人生如花淡者香,孤芳自赏又何妨;屏却杂念无尘埃,清净随心从容过。我不会将音律和书籍两位良朋遗弃,更不会辜负你这位知己的一番苦心,任由自己沉溺悲伤,顾影自怜心窄眼浅。”倾雪故作轻松地笑说道,眼角却忍不住滴下泪来,浮羽见了便用丝帕替她轻轻擦拭,安慰地对她说道:“的确,音律和书藉永远是这世上最牢靠又最让人获益非浅的知己良朋。有些事,交给时间徐徐去沉淀;有些痛,让它自己慢慢去愈合。我们只需心静如水,过好当下便已足够。”
闻听此言,倾雪不禁把头轻轻伏在她的肩头,任由伤心失意的泪水纵情地流淌,浮羽则一边轻抚她的背一边陪着她默默流泪。为她,为自己,更为世上所有为情所困的姐妹,谁叫女人生来就多这么一点痴……她就这样陪着倾雪消遣解闷,共进晚膳之后,又看她服完药,才在她的一再催促之下起身告辞。岂料浮羽刚转身将房门带上,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回头看去,来人却是千帆。千帆对她友善地笑说道:“浮羽,祝贺你重获自由。”“是我该祝贺二叔你又再添新欢,拥美入怀吧!”浮羽毫不留情地讥讽他道。千帆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的局促,接着一边向她身后张望,一边关切不已地问道:“听说,倾雪她身子不适,是以我特来探望。”“二叔还真是有心了,不过你俩身份有别,若是冒冒然地进去共处一室,又会引起多少不必要的误会呢?”“你说得极是,所以我正想找你作陪,如此方可两全,而且我知道倾雪她也很想见我一面。”“何以见得?莫说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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