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纸皮灰尘味钻进了左佑佑的鼻子,房间里到处都是铁架子和纸箱子,所有东西都毫无章法地堆在一处。
左佑佑震惊了。
她想到从前在拍卖行实习的时候,藏室中那一本本整洁的古书,又看向现在毫无章法堆作一处的满坑满谷的纸皮纸片。
眼前的这幅情景,震撼归震撼,但绝对不是她梦想中的震撼。
“……这是什么?”左佑佑后退两步。
柏辛树已经走了进去。房间里光线幽暗,他站在阴影里,回身看着左佑佑。
“古籍。”他说。
左佑佑的眼睛落在外面一张布满虫洞的纸张,密集恐惧症发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实的古籍,没处理过的原稿,也是我们要做的工作。”
左佑佑的又看向一旁的纸箱。纸箱的口敞着,随意丢着许多黑白照片。
扭曲的铁轨,错乱的烟囱,冰冷的泥板……
竟然是唐山大地震的照片。
也不知道在这里丢了多少年。
左佑佑忍不住拿起来看,一拿,才发现不对劲。
所有的照片,都已经粘在一处,好像砖一样,分都分不开。
“那个没救了。”柏辛树摇摇头,“已经粘在一起了。”
“怎么会这样?”左佑佑心痛得不行,“好珍贵的影像资料!怎么会如此保管不善?”
“因为‘那十年’后,人才断层。”柏辛树轻声说。“需要重建的太多了,没人去整理,只好先堆在一起,锁在库房中,就这样,过了将近半个世纪,依旧没有整理完。”
左佑佑懂了,看着这些照片,缓慢地把纸箱合拢。
“舍不得丢。”柏辛树平静地说,“就放在那里吧。从历史中来,到历史中去。”
左佑佑应了。
声音闷闷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
柏辛树见惯不怪。
初初接近真实历史的人,很容易被历史的残酷擦伤。时间久了,才会慢慢习惯。
历史以闹剧开始,以悲剧结束。
仓库很小,纸箱子挤挤挨挨地堆在一起。柏辛树翻找许久,才突然想起,左佑佑一直没出声。
他猛地回头,看见左佑佑好端端地站在铁架子旁那里,才松了口气:“怎么不说话?我以为你晕倒了。”
“……晕倒?”左佑佑目光从手里发脆的笔记本上移开,茫然地看着他,“我壮得像一头牛犊子。”
柏辛树没忍住,短促地微笑了一下:“好的,牛犊子同志。你手上的笔记本里面很多真菌,注意保持距离。”柏辛树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提醒,“不要离太近。”
左佑佑应了,默默拉开一点距离。柏辛树喊她:“过来搭把手。”
两个人把摞起来的纸箱子一个个搬下来,摊在地上,然后柏辛树开始翻。
“我们在找什么?”左佑佑好奇地问。
“以前修过版本学相关的课程吗?”柏辛树冷不防问。
版本学,研究同一本书因编辑、传抄、刊印等原因而产生的不同本子。比如《红楼梦》,就有十几个版本。
版本学通过研究比对不同的版本,刊误纠谬的同时,还能从中看到背后的历史、文化、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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