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明鉴,臣等确有思虑不周之过,可京城与江南远隔千里,纵然沈相,也难事事算到啊……”
这话没明着提秦家,但意思也很明显——
决策没错,是那边负责的人没执行好,还欺上瞒下不报。
萧平衍自然清楚,若不然也不会先将清和侯叫过来骂了一通,只是他再怎么动怒,总不能真对秦家下手。
纵然不提亲戚血缘,这也是他的倚仗。
何况,秦知彦还是当初他亲自下旨任命的。
那时沈裕举荐了另一人,可萧平衍想抬举一手秦家,此事若办成了,秦家的声望自然水涨船高。
哪知事与愿违,办砸了。
为此,萧平衍连训斥沈裕之时,都带着三分心虚。
说话间,内侍战战兢兢地通传,说是御史中丞崔榷求见。
萧平衍一听这名字,头更疼了,几位尚书倒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刺头来了,有些话便不用他们说了。
果不其然,崔榷进殿行礼后,就开始引经据典上奏,顺道牵出件旧事。
早前,就曾有御史上书,参过赈灾银两、米粮遭克扣之事。只是那时秦家反应极快,转头拉了户部下水,最后不了了之。
户部尚书一早就想翻旧
账了,只是还没寻着合适的时机,见崔榷提及此事,喜出望外。若不是被沈裕扫了眼,险些表露在脸上。
萧平衍狠狠地剜了清和侯一眼,沉声道:“召秦知彦回京,一干人等悉数下狱,听候处置。”
怕崔榷再揪着不放,他随即又道:“当务之急,还是眼前。”
他不再提什么问责,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沈裕身上。
因跪得有些久,髌骨隐隐作痛。
沈裕波澜不惊地垂着眼,等萧平衍再次问起,这才道:“依臣愚见,得先救济、安置京城难民,再摸清江南困境,从根上解决。”
三言两语说起来简单,可真要做成,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夜未能离宫的,不止沈裕一人。
中书灯火彻底长明,章程议了又议,快到早朝的时辰,众人小憩稍作歇息,唯独沈裕还在借着烛火翻看着什么。
满是困倦的小内侍揉了揉眼,上前添茶时才发现,他手中的并非奏疏公文,而是江南一带的舆图。
泛黄的长卷之上,山峦起伏,湖海蜿蜒。
而第二日早朝,江南八百里加急的奏报,为萧平衍带来了雪上加霜的消息。
江南流寇蔓延,这其中有一支自称“奉天教”,妖言惑众,蛊惑了不少百姓跟随。
三日前,杀余杭县令。
大殿之中,百官面面相觑,就连打定主要要踩秦家一脚的吏部尚书都偃旗息鼓,脸色难看得很。
众人心中都明白,江南乱了。
相较而言,别的事情都显得无足轻重。
清和侯原本为着儿子失踪之事,已经疑心上沈裕,只等着回京请太后主持公道,结果遇着此事,已是自顾不暇。
只能先想着将自家从这麻烦中捞出来。
沈裕在宫中留了足足三日,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宫门下钥前离开。
崇文馆负责修史的那位宋翰林因前朝一桩旧事与同僚争辩半日,忘了时辰,也离开得晚了些,凑巧与沈裕一同出宫。
以往见着沈裕独行,宋巡总要趁机问些琐事,但知道他眼下正为江南之事焦头烂额,便没拿那些小事去烦他。
倒是沈裕,主动问了几句。
宋巡一一答了,见沈裕气色不好,没忍住叹道:“沈相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秋风猎猎作响,吹起宽大的袍袖。
“无妨,”沈裕按下衣角,不疾不徐道,“清淮不能借你了,明日遇着,叫他到别院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