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叔……对不起。”庞进取眼含泪水,头深深地埋着,“这句话我在心里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今天终于有机会当面和你说了,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阳阳。”
梁哲紧盯着庞进取,双眼一眨也不眨。
“你……能原谅我吗?”庞进取忐忑地问。
“不能。”梁哲沉声吐出两个字。
“可我真的已经实话实话了。”庞进取面露疑惑。
“实话实话是最基本的。”梁哲直视着庞进取,毫不掩饰他对庞进取的厌恶和恨意,“如果你当时说出来,也许能获得原谅,但五年过去了,你没说,今天要不是我把你们逼到这一步,你会说吗?所以,你不可能再获得原谅。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也许害了一条人命,凭什么让我原谅你,就因为你是个孩子?我现在就可以报警让警察将你抓起来,我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我不信任你。”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庞进取紧张地举起手,“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光不信任你,我不信任任何人,谁知道你有没有干其他的,但我会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梁哲咬了咬牙,“当我查清真相,找到阳阳,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梁哲回头看了眼何然然和庞毅:“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
“行了,说也说了,道歉也道歉了,你还要怎样。”何然然忍不下去了,上前拉起庞进取,“儿子,我们走,这事本来就和我们没多大关系。”
刚走出去两步,梁哲忽地起身,按住何然然的肩膀,将何然然推到墙上,举起弹簧刀,对着何然然猛地刺了下去,锵地一声,刀尖贴着何然然的耳边刺入墙壁。梁哲瞪着何然然,愤怒的火焰在他眼睛里腾腾燃烧。这时,手机传来叮地一声响,梁哲掏出看了一眼,是妻子发来的文本:让他们走吧。
梁哲犹豫片刻,拔出弹簧刀,厉喝一声:“滚!”
何然然没有多言,拉着庞进取就走。
梁哲忽然想起什么来,半转身子说:“把衬衫和纽扣留下。”
何然然脚步顿了顿,但没回头,梁哲右手紧握弹簧刀,缓步逼近。何然然朝着庞毅点了点头,庞毅将衬衫扔到了地上,何然然从兜里摸出一粒浅蓝色纽扣扔到了衬衫上,然后打开门,拉着庞进取走了。
临出门时,庞进取回头看了一眼梁哲,梁哲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刺向他,他疼痛一样地避开了那目光,张了张嘴,似是想说话,但终究没能说出来。
梁哲捡起地上的衬衫和纽扣,默默看了一会,也走了出去。
他往上爬了一层楼,蹲在阴暗的楼梯间,心里一阵阵揪痛,他想不通他们为何会为了自身潜在的一丁点风险,就置阳阳的性命于不顾,他们完全可以当场就说出来,如果真是意外,就算阳阳出事了,他也会原谅他们,他们同样不会受到惩罚。即便是陌路人,都不会如此冷血心狠,更何况他们还是他最好的朋友,在阳阳失踪前,他们三个家庭有过许多次集体聚会,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他一直觉得他们三家人的关系会永远维持下去,直至孩子长大成人,友谊堪比血脉亲人。
他曾经引以为豪的友情,竟如此不堪一击。
他端详着那粒浅蓝色纽扣,透过细小的孔眼,他仿佛看见了阳阳在临陷落前徒劳地抓的那一下,他隐约听到了阳阳的呼救声,这声音让他泪湿眼眶。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传来叮地一声响,妻子发来文本,只有四个字,但蕴含着与他一样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情绪:我恨他们。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墙壁站起,在黑暗里,他用一种极低,但很坚定的声音说:“我也恨他们,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下楼,来到小卖部,买了瓶白酒,他一边喝酒,一边步行着往家走,走至中途,一瓶白酒就喝光了,他醉了,脑子里的忧愁和痛苦也没有了,他开始笑起来,当街起舞,大声唱歌,他的右手一直伸向外侧,就像拉着一个孩子,他一边转圈,一边对着右手说:“阳阳,爸爸很爱很爱你,你爱爸爸吗?”他听见空气中有个脆亮的声音在回答他:“爸爸,我也爱你,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爸爸。”他仰头笑起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流进嘴巴里,又咸又苦。